今天今年以來最熱,但我毫無感覺,反而做了不少事:理療,翻譯,看戲,傍晚更鬼使神差,回到了來港初期住過的青山道。
本欲按家庭結構的次序來寫私事。但做慣新聞,總被「公事」岔開,家事很難插進來。或應改變思路,有機會就寫,趁記憶新鮮。
近年記憶力衰退。近事很容易不記得,但越舊的事記得越清楚;經常認得人但叫不出名字,例如廣告牌上的周潤發。昨天看Woody Allen的新作《To Rome With Love》(情迷羅馬),看著Alec Baldwin,但不知道怎會扯上年輕得多的Kevin Bacon。事後要看海報找答案。叫不出名字的頻率和親疏層次,相信是老年痴呆(腦退化症)的一種指標。美國已故總統列根晚年似乎只認得妻子。說不定有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
今午看了友人推薦的《3D Madagascar 3: Europe's Most Wanted》(3D 荒失失奇兵3:歐洲逐隻捉)。很美國,很紐約,英語對白抵死,但不少俚語要看字幕猜意思。早期在紐約獲得思想啓蒙的家人笑得很過癮。戲裡的動物主角以紐約為家,愛紐愛「美」,在外流浪雖然開心,但總記掛著家鄉。反過來,戲裡的法國執法者是壞蛋、意大利執法者是笨蛋;由於紐約來的主角激勵,來自俄羅斯等世界其他地區的動物才得以堅持理想,美國的優越感相當明顯。我看3D片不多,以此片視覺效果最強。相信會促使今後的3D片跟上,而不是靠幾個鏡頭就賣貴一倍。
散場後回到初中時住過的青山道,則純屬偶然。家人本來只是想把我帶到港鐵荔景站(此前錯寫為「荔景」)附近,她日前偶然發現的一間茶餐廳。我上次在荔枝角下車,恐怕是十年八年前的事。兩次都與死亡有關,有一次是去明愛看彌留的親戚,另一次是跟家人去附近的墳場掃墓。
但走到目的地「瑞士咖啡室」,看門牌青山道658號才知道,我當年與父親就住在這裡附近。實際距離多遠不記得了,因為只住了大概一年,而且是在父親的宿舍掛單。
父親當時在附近的布廠當簿記,與其他男性文職人員住在這個大約六七百呎的單位。有廚廁,但無間隔。內籠打通,除了三排鐵床,旁邊兩排碌架,中間一排單層,別無傢俱。我由於沒有地方住,父親求同事通融讓我搭單(大概沒有付租)。父親有固定的睡床,我則睡沒有職員認頭的空床。當時布廠開三班,每晚總有人要開通宵,包括父親,總有床可以過夜。
父親與我在該單位沒有租約、郵件、電話、訪友……,只要認得門口,無須記得門牌。五十年多後,只記得是靠近青山道拐彎處一條小街上的二樓。原來的樓房肯定已拆建。但即便如此,在我來港後住過的大約十個地方裡,那是最懷念的一個。
我在1957年夏天隨父親從廣州經澳門「屈蛇」(捲縮在船艙底部的暗格偷渡)來港,在深水埗避風塘上岸後,到附近欽州街父親友好開的啓明書店寄居。1949年後,啓明總店由上海遷台。香港是分店,有四個職員;經理、副理、簿記、負責煮食打掃的傭人。
當時的小店是名副其實的「店舖」,鋪蓋的鋪。入門處是店面,職員就住在店的後「進」和閣樓。啓明的經理一家五口、簿記和傭人食住都在店裡。再加上我與父親,總共九個人,相當擠迫。父親與我攀老闆的人情搭單,說穿了也就白吃白住。初期經理甚至奉老闆命,給過父親一點零用錢。
父親在廣州做慣生意,規模再小,來港之初仍抱有幻想,沒有積極找工作。但長貧難顧,經理一家很快就有微言。在啓明寄住了大約一年多,父親再也呆不下去,最後在當時上海人的圈子裡找到了青山道布廠的差事。月薪好像是150元左右,供食宿,廠裡的飯堂免費供飯,住在附近的宿舍。但父親沒錢租地方給我住,於是讓我在他的宿舍搭單。
我當時在培正大概讀初二下學期或者初三上學期。每天一早,下樓到同一條小街的小店吃白粥、油炸鬼,坐一毫子六號車到豉油街,再步行大約十分鐘回校。午飯在學校附近解決,最便宜的碟頭飯好像是「個一」。晚飯靠父親宿舍隔壁只有幾張桌子的工人食肆。客飯每位六毫,在兩三種餸裡揀一種,自己舀湯盛飯。每天如此,除了父親每週輪休那天。
現在算起來,由於宿舍不能煮食,當時又沒有杯麵,我三餐都要上街解決,加上私校的學費和車錢,我花了父親大半的薪水。此外還要給在上海寄養的妹妹寄錢和糧油。小職員沒有外快,又不可能兼職,不知道父親是怎樣捱過來的。我當時實在是「唔知世界艱難」。懂事的話也許換到住處附近,走路上學,學費可能也便宜些。但日後的路當然是另一回事。(待續)
2 則留言:
1. 近事轉眼即忘,但越舊的事記得越清楚, 可能是老年痴呆症初期病徵, 請多注意身體, 多保重。 2.在那年代,能讀私校是十分好的,你父親真的是眼光遠大。
未知崔先生提及的荔景區茶餐廳,是否名為「海景」或「樂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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