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1月4日 星期日

121104日金秋二:戊戌與八九


陳恭祿《中國近百年史》
     「康有為深信朝廷(皇帝)宣示維新政策,則一切困難,皆可解決。」「嘗奏言曰:『雷厲風行,力推新政,三月而政體略舉,期年則規模有成,海內回首,外國聳聽。』」「康、梁諸人未有政治經驗,偏於理想求治太急,終遂造成政變。……其謀殺榮祿,直以一切作一孤注,政治家殆不出此。」──陳恭祿(1900-66)《中國近百年史》。

       十八大前夕,身居北京的近代史專家章立凡頻上港媒。民國「七君子」章乃器的小兒子當然是自由派,但分析頗為中肯。MP引述他說,《當下如清末 改良阻力大》。
      說也巧,昨在減價的灣仔三聯找到陳恭祿(1900-661935年初版的大字「小書」《中國近百年史》。以簡潔的章回小說式文言,用221頁講完了由1830年代晚清道光年間鴉片氾濫到民國1930年代初期「九一八」的故事。除了八年抗戰,涵蓋了整個近代的國恥,好過大量冗長繁瑣、硬套馬列、堆砌史實、缺乏洞見的同類書籍。
      書買來後,當晚翻開的第一章正是1898年的戊戌《變法與政變》。這個故事今天的人看來很簡單,因為與1989年的那場「政治風波」驚人地相似。年輕的愛國皇帝光緒與年輕的愛國書生康有為、梁啟超等見亡國不遠,心急如焚,一拍即合,關起門來革新祖宗法度,布令天下,務求立竿見影。
      但明治天皇能在三十年內令日本由封建時代躍進近代直逼現代,不僅是因為有危機感和改革的決心,而是因為「大政奉還」。全國軍閥議同上繳軍力、財力,重新由天皇來發號施令,自己做回臣子。上層統一,國民服膺,加上日人善模仿,才能造就人類有史以來最成功的維新。但光緒只是兒皇帝,權在「他媽」手裡。光緒靠改革派書生頒發的一道又一道御旨雖然如雪片般飛報全國,但地方上很少人當一回事。大家都知道,他媽點頭的才算數。
      但真正搞砸的是,光緒發現改革派令不出宮門後,聽從書生,想靠軍頭袁世凱去他媽的。但奸雄又怎會站錯邊,略施回馬槍,就令光緒和改革派一鑊熟。慈禧開殺戒,兒皇帝終身軟禁,改革派不想死就流亡。91年後,趙紫陽和支持他的書生不也是同樣的命運。     
      當然,趙派從未想過奪權,因為在中共的軍權制裡沒有可能。但在保守派眼裡,他向戈爾巴喬夫透露大事還是要請示,擺家長上枱,已構成借輿論逼宮放權的罪名,足以打入天牢。
      過程中,趙紫陽也一如光緒,依仗知識精英,而這些書生也的確有熱誠有主意。還記得其中嚴家其的本行與我幾乎是一樣的。香港當時的新聞人受惠於趙派放料,對他們特有好感。但在現實裡,宣傳、造勢多過實務的成就。
      趙派的改革也一如清末,師法西方,或者說洋為中用。但當時首先要搞活經濟,還輪不到政治-除了希望放寬言論。內地赤貧三十年後,知識精英初見世界,發覺與發達資本主義的富裕文明恍若地獄與天堂之別,順理成章倒向當時席卷全球的列根-戴卓爾市場主義。傳聞一度欲跟從蘇聯解體前後的震盪療法(shock therapy),一夜間放開物價來建立市場,一舉解決幾十年的痼疾。但物價一動就已激發通脹,成為僅次於貪腐的民怨,走不下去。
      當然,91年來先後夭折的兩次改革同樣不同的是民意與媒體。清末仍屬驛馬、船運時代。革新派雖在全國重鎮辦學辦報,但各地要就朝中的變革作出反應,怕至少要一頭半月。戊戌維新前後不過103天,地方上恐怕還來不及廣造輿論、匯聚力量1989年雖然還沒有現在的個人電訊網,但電視直播全球。全球同情,境外華人更幾乎實時聲援。換一個家長,不像鄧小平那樣不信邪加上戎馬出身,趙紫陽恐怕都有機會。
      但反過來說,趙派若得權放手改革,中國又會如何?感覺上,頭幾年會像俄羅斯那樣,寡頭亂局,民生凋敝。中期視乎糾正初期極端的魄力。但後期可能會好過現在,沒有那樣富有,但矛盾也沒有那樣大。總的來說,俄羅斯的經濟其實不好,富裕全靠能源出口,是寒帶的沙特。

1 則留言:

Patrickov 提到...

看俄羅斯以普京倒回去,就知道「中期視乎糾正初期極端的魄力」是不可靠的。而且前期的情況若跟讓江澤民上位時沒有大分別,以趙派連維穩的權也沒有的話,亂局的規模恐怕遠超崔先生的推想。

俄羅斯「熬得到」中期的一個重要理由,就是除了成吉思汗、希特勒寥寥幾人之外,沒有甚麼人願意打進去──沒利益嘛;中國民豐物阜,惹人垂涎的程度比俄羅斯怕不只高上百倍,若果趙派維持不了秩序,美日俄應該不會「坐視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