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703日晴：Alternative Technology

昨晚在地鐵上首見有人用Walkman。體積類似3.5吋的硬碟，但恍如新機，機殼有Sony貼紙。機主是女長者，用耳機聽什麽，不時用按鈕。身邊雖然有個爛鏡頭，但不好意思拍下來。

自己雖然也擁有過，但已不記得上次是什麼時候見過。電子玩意近年幾乎每年更新，功能至少翻半番。Walkman 1979年面世時，還沒有個人電腦。隨身聽發展到手機兼具話音、攝錄、上網、社交的今天，功能翻了何止10番？頂住壓力而不更新需要過人的毅力，大概十萬人裡沒有一個。香港又特潮濕，磁帶很容易卡住，令珍藏報銷。帶子用完的話，補充都很難。

這位長者堅守傳統，是否有非技術的原因，例如這個Walkman有紀念性？

談起科技產品，想起早期的Alternative technology，也就是簡單廉宜容易以自製的替代品。

自己日常時間大都在電腦前，同窗說大概是用滑鼠過勞，扇周炎近月惡化。我慣了側身睡，但翌日一抬手（例如像納粹那樣敬禮），痛得直皺眉頭。只好嘗試平睡，但很難入眠。

月前向政府求醫。理療部集中召見了一次同類的病患，教我們簡單的自療動作就暫告一段落。真正給我做理療要等兩個月，期間內可自購設備先行做起來。理療員表示，專用設備醫療用品店大約賣200元。但向政府求助的大都是基層長者，也可以光顧五金鋪，大約20元就能買齊零件自砌。當然沒有正牌的那樣易用，要有點耐性調校。但只要認真使用，也可以獲得足夠的療效。

今天的香港絕少人買不起200元的理療工具。問題是有沒有必要多花180元。我此前已買過一次，因此駕輕就熟。到理療所附近的五金店，只要說理療用的，店主就會遞給你一個塑膠袋，「20蚊」。內含所有零件，無須打釘入墻就可使用。顯然，理療所的推介已為五金店熟知，歷年來造福了不少基層的長者。也許有議員懷疑居中是否有利益輸送。但20元的交易，無需吹毛求疵。

回到家，妻幫我砌好。掛在門楣上，經過就拉兩下。但理療的規律是：no pain no gain。所做的動作都是痛的，不痛不做。每拉一次都要皺眉挺住。對理療所來說，讓求助者自己做運動是天助自助者。對我來說，自己惹來的毛病，只能付出pain去gain。

但這是性格的問題。我母親就相反，既不肯忍，也沒有現代醫學常識。一覺得痛就去她看了幾十年的醫生，打針吃藥，只求即時不痛，而不管這種痛背後是否有病灶，要檢查診斷；也不管這種針藥有沒有後遺症，例如成癮。而這種七八十歲的醫生也是靠感冒就打針的上世紀上半葉醫術來維持幾個同年紀的病人。但母親一來是年紀，二來是性格，已經沒法子改。我只能引以為戒，提醒自己將來老了要保持對社會的興趣、盡可能跟上時代，不能固執。

上述的自砌理療也就是alternative technology。笨拙簡陋，也許只有完美產品的八成功能，但成本只是一成。

特地來講這宗「無厘頭」的事，因為在電郵裡收到一輯工人用機器鋪路的照片，標題是〈路平專案靠這台- brick-road-laying Tiger Stone〉。繁體字的說明是「原來我們還在土法煉鋼…….（相中人）輕鬆到連阿伯都能夠邊聊天邊工作」。細看機器上列出的網域，原來是荷蘭。機器是否荷蘭造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網友的感慨。

我不知道這個「我們」指的是兩岸四地還是新加坡。但看繁體和「阿伯」的稱呼，電郵製作者來自台灣的可能性較大。台語和粵語雖然都稱呼「阿伯」，但港人懶於製作資訊電郵，台灣才有這個風氣。

誰不想工具最先進，誰願意「土法煉鋼」？誰不想「邊聊天邊工作」？坐在溫室裡遙控更好。與荷蘭相比，華人世界當然落後。但作比較時，先要經過大腦。這種機器要賣多少錢？要用多少能源來運行？華人世界的路面、氣候是否適用？這些令人欣羡的荷蘭「阿伯」，時薪、福利、失業退休保障…….是東亞華人的多少倍？我們是否付得起？又是否有較廉宜的替代技術可完成同樣的工作？

台灣的人文比香港大陸新加坡都發達，很少人會這樣想。有這種概歎的大概是老一輩的台灣留美科技專家，在北美一住幾十年，忘了自己原來的家是怎麼過來的。

早年在學時看過alternative technology的話題。西方很多好心人去落後地區幫忙，但所捐贈的設備用不上。例如電力不足、用水量太大、太笨重，無法流動。小村子既沒有電，也付不起電費，他們不需要你送上電動泵，而需要你教他們就地用爛銅廢鐵拼湊手動泵，無須培訓領牌，幾歲小童都可以取水養活家人。這不需要博士教授、學術論證，而需要常理、靈活的頭腦、靈巧的手、對人的關懷。

良好的教育加上中上的生活方式，我們很容易睥睨天下，又或者吟風弄月、追求品味。但五穀不分、不知世界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