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6月15日 星期一

豬流感是曾蔭權的「黑天鵝」?

原載《信報》2009年6月15日〈兩地一檢〉專欄

  掌控世界的不是那些一再重複的事,而是一些極端、未知和我們以為極不可能發生的事。我們無法預測這類「黑天鵝事件」,只能適應。因此,觀察已經發生的事無助於預測未來的走勢,想獲利的話應該專注於還不知道的事。(摘自Taleb《黑天鵝事件》)

  還有三個星期就是七一,豬流感(本報稱新流感)突然惡化,兒童停課,菲傭感染,父母大為分心。全球範圍內,曾蔭權前下屬主持的世在過去四十一年來,首次將警戒級別提升到最高的第六級。港府呼籲外傭周末避免聚集,預告月內疫症將會達致高峰,體弱者遊行前要想清楚。泛民懷疑當局借流感來對付抗爭,聲言戴口罩也要上街。

  由於病情並不比常年的流感嚴重,我不太擔心。但我不能代表任何人。香港人口密度超高,六年前是全球沙士死亡人數最多的地區,市民擔心絕對有理。由現在到七一這半個月若進一步擴散,每天有幾十人入院,當局即使不頒禁令,市民也會暫停集會、避開人流。六四後泛民的大好形勢將隨風消逝,堅持上街甚至會被指播毒。

人流全球化難避擴散

  這當然只是想當然。但現在人流全球化,社會上各環緊扣,牽一髮動全身,機會再小也不能忽視。可預知的只是:疫症遲早會擴散,現只能減慢速度、推遲惡化,拖到病毒「冬眠」的季節,自動解除警報。同時希望病毒不致變種,令防治的研究推倒重來。這使人想起二戰。初期德軍長驅直入,蘇軍挨打,只能利用全球最大的國土來誘敵深入,拖到冬天,利用酷寒來制服敵人。

  今後兩周會如何,沒有人說得準。但豬流感若果然像同文余錦賢說的,在七一來臨前〈再救煲呔〉於險境,也就應驗了 Nassim Nicholas Taleb 說的 The Black Swan: The Impact of the Highly Improbable(英文原版:二○○七年;繁體譯文:黑天鵝效應,台北大塊文化,二○○八年)。作者在黎巴嫩內戰中成長,先後留學法、美,專長機概率,受過企管訓練,最後落籍美國,從事金融交易和教學。

  疫症由於傳播的途徑和基種的過程難測,最能說明「黑天鵝事件」。Taleb 有美國人的科學頭腦,有遺民對世情的洞察,以科學為業,但同時精通哲學、認知學,更因為生於中東的亂世,對世事看得透。由於目睹家鄉的內戰和美國的九一一事件,他在書中提醒我們:人生無常,世事難料,因為現實中太多變數,有的難以控制,有的甚至不知道其存在,任何一個都可能導致「意外」的結果。而人通常執著於已知的事,忽視那些很少發生或者自己不知道的,以致見樹不見林。只掌握細節,但藐視抽象、忽略整體,找不到規律。其實,你不知道的事遠比你知道的更重要。很多時候,帶來嚴重損失的是一些我們以為不會發生的事,台灣稱為「大安」心態。

  類似的看法十年前也有人提過。深信市場行為無從預測的美國經濟學者 Paul Ormerod 在 Butterfly Economics: A New General Theory of Social and Economic Behavior (蝴蝶經濟學)一書引用數學上的混沌(chaos)理論說,印尼叢林哪隻蝴蝶撲一下翼,都可能令地球的另一端刮風下雨。最接近此說的實例大概是沙士:廣州一個患者來港參加婚禮,最終把疫症擴散到地球另一端。

著眼短利忽視風險

  以這個角度看,經驗本無用,何處惹塵埃!讀史可能是浪費時間,因為歷史不一定會重複,即使看似重複,也不一定是因為同樣的理由。只不過人都喜歡馬後炮,事後找理由來自我安慰,聽來好像早就料到。

  這在日常生活其實很常見。粵語說,「有早知,冇乞兒」,若明知股票是升還是跌,教別人買賣何不自己投資?風水佬教人趨吉避凶,自己卻不能永世其昌。至於說足球,全場苦無建樹,但最後一分鐘,對手忙中踢出的球,撞到你滾進他的龍門還是你的,令你成為全場的功臣或罪魁。但無論股市是升是跌、風水是否應驗、球場上哪一隊運氣更好,事後總有專家能夠「舉證」,說明為何會有此結果。

  社會變化有太多無法量化的變數,以數學的精確度衡量,比量子力學的物體更測不準。我最後一次做科學,正是用隨機(stoichastic)方式模擬化學問題。發覺即使用最簡單的非線性模型,機概率隨時間的變化,有時候也會暗含一些意想不到的周期。模型若較為複雜,走勢就更難說。

  但數學不等於現實。大眾心理難測,但不一定像數學那樣怪異,連主次的因素都不可知。直覺上,蝴蝶效應出現在數學上的機會遠比現實中大。哲學和宗教可以什麼都不信,什麼都「睇化」;但在現實人不能這樣生活。為了降低風險、保護環境,規律再難找也要試。何況,叢林的蝴蝶數以億計,當千計的蝴蝶同時撲翼,所形成的氣流說不定與另一批蝴蝶的氣流相抵;兩批蝴蝶同時撲翼,氣流又相加的機率,不一定高於相減的可能。

  數學是最理性的學問。但人並不這樣理性,有時候甚至相反。即使理性時,也往往眼於面前的短利,非理性地忽視長遠的風險。只不過當涉及億計人口時,一些個人的非理性行為就如統計學上的噪音,不影響群體的趨勢。

借六四分散「長治」衝擊

  而且在現實中,有些事當時雖然沒有想到,但回過頭來看,則顯然是刻意的安排,有規可循。梁洛施四月二十六日為李嘉誠次子李澤楷生下兒子「長治」,但一個多月後「六四二十」那天才透露給《蘋果日報》。這相信不是酷愛民主的父親想借兒子來紀念六四,而是預知該報翌日會大炒燭光晚會,不會用他婚外生子的獨家上頭條,而市民也忙於講六四,八卦的人較少。換了任何一天,他生仔都必定是全港媒體的頭條。但現在可以借六四來分散第一次見報時的衝擊,翌日即使其他媒體跟進做頭條,壓力也小得多。

  再說,社會上很多事其實早已形成規律,完全可以預測。你也許猜不到巴西球星卡卡會賣給誰,但從AC米蘭的財務狀況感覺到,他們會出售身價最高的球星給皇馬。同樣地,澳門無論是否有人陪崔世安跑,連講話聲調都像何厚鏵的這個世家子必定當選。此外每年暑假,青少年最空閒,零用錢也最多,很多潮流時尚都在此時出爐。但反過來,夏天正因為誘惑多,青少年花費大。近日濫藥、打劫、援交等新聞,恐怕並非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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