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邦還是天譴？

信報 時事評論 2008 05 26 星期一

「多難興邦」──溫家寶給失去近半師生的北川中學學生提辭
「皇天之不純命兮，何百姓之震愆」──屈原〈哀郢〉

汶川八級地震至昨午剛好兩周。官方公布近六萬三千人死亡，近兩萬四千人失蹤，近三十六萬人受傷，四千五百萬人受災，一名港人尚未尋回。當急之務是防疫、疏導山裡的積水以防洪、趕治傷者以減少殘疾。

但激情在地震「頭七」全國靜默那一刻達到高潮後，退得很快。群眾在天安門前喊過「中國加油」、「四川挺住」後，災後的陰暗面開始浮現。死難學生的家長追究「豆腐渣」校舍，賑災物資被侵吞，災後首見官民衝突……。

藉賑災沽名斂財

藉賑災以沽名斂財、控制災民，在任何災難中都存在。溫家寶勸慰過的女童懷疑被收容所留下，用來籌款；中國紅十字會被指採購時報大數，有人拐賣難童……，相信只是冰山一角。今後數年的重建期內，要將千億的災款和物資分配給面積百倍於香港的山區、千計的山村、百萬計的災民，中間須經過多重的官員和「鄉紳」。輕者競爭資源、交換利益、鋪張浪費；重者倒賣販運、趁火打劫、公報私仇、侵犯災民。但「山高皇帝遠」，中央查得了多少？有一半物資到得了災民手裡已屬萬幸。

壓力捐獻、沽名釣譽就更司空見慣。平常見報要給媒體好處，現在只須為災民落淚，也就很難分辨誰是出於真心。台灣有論者認為，島內慷慨賑災，是想「換取中國善意回饋」。五年前搶拍的非典（沙士）電影通通倒灶，國營公司現在搶拍地震片，很難說純為救災。

香港有電視台並非第一時間進入震央，卻爭先專訪本身自災區回來的記者。有報紙頭版刊登災民手持該報的照片，稱主角多謝該報找到其死黨。週刊的災情特輯極盡煽情。有報紙說〈廣州小學生發明地震搜救機器人〉，但產品送到災區時，受害者早已化灰。

用負面心理看，即使真正的好人也會變小人。就以這次的幾位現代「雷鋒」來說，全家在地震中罹難，自己寧幫災民，也不回鄉認屍，不就說明共產黨「滅絕人性」？而成都有港資食肆收集賑災糧，免費為六千災民煮食，又怎知不是想巴結共產黨？有關的質疑還包括：

自由變成自我

一、震前瞞報：有說當局捂住預兆以保護奧運。每逢有大地震，事後都有這種質疑。但這次有學者在中央台上指地震局失職。講得最多的「預兆」是地震前三天，大批蟾蜍在災區綿竹市上街。但深圳的蟾蜍近日也大舉遷徙，港人是否應該準備逃亡？我沒有研究，也不相信專家。後者通常說得模稜兩可。就如算命，怎麼解釋，就看你是樂觀還是悲觀。

但地震的確有很多難解的謎。《中國新聞週刊》引述唐山大地震時的地震局人員汪成民說，震前，局內的年輕人認為唐山一帶會有大地震，但意見不受重視。汪力爭下，才得以在非正式會議上對全國代表說，「七月二十二日到八月五日，唐山、灤縣一帶可能發生五級以上地震。」其中只有離唐山大約一百公里的河北省青龍縣當真，趕忙防震。結果全縣沒有人在七月二十八日的大地震中死亡。

二、官商貪腐：地震頭一天，豆腐渣校舍的問題就已暴露，因為倒塌得最多的是學校。接著大概是翌日，有記者質疑為甚麼政府樓不倒而只倒校舍，四川省官員解釋時面帶悻色。據內地傳媒估計，這次有九千師生死亡或失縱。

三、玩弄權術：按睦鄰需要來接受境外救援，為了政治而犧牲災民。蘇格蘭救援隊尤其不滿被拒入境。

四、決策緩慢：日、台救援隊指中方未即時讓其入境。

五、污染環境：美國和法國擔心核設施受影響，洩漏輻射。

六、強制哀悼：天安門首次為平民下半旗，體現了「以人為本」。但停止娛樂三天，各省市的電視一律轉播中央台，有人嫌悶。瀋陽有少女因為機鋪休業打不了機，對著鏡頭臭罵災民。但能怪她嗎？社會上缺乏可敬的價值，自由也就變成自我。災區有少年人獲救後，開口就要凍可樂。救援隊大笑。但想深一層，大地震後，這位少年想到的不是家人，而且樓塌了，冰箱砸了，還指定要凍飲。在社會主義下長大的青年比歐美青年更自我，中國明天會更好？

為了構建公民社會、減少貪腐浪費，有人建議讓義工和企業參與重建，分擔政府的責任。但內地有公信力的獨立組織，沒有一個大到能夠在幾年內幫助百萬人重建家園。企業又缺乏社會責任的觀念。重建農村利潤小，上市公司不為，引來的恐怕只是混水摸魚者。

借軍方監控重建

由前一階段的救援可知，重建工程之巨，在非戰時來說，可能是空前的。要掌握每個村子的需要，合理分配，適時運送，交收順利，盡早使用，控制成本，可能還是要借助軍方。一個政治不正確，但也許有利於重建的想法是，由軍委主席胡錦濤抽調優秀兵員，在災區的村子駐紮，監督整個過程，向中紀委匯報，定期公布進度和問題。完成後，軍方撤出。表現良好的駐村軍人論功行賞，復員時可獲得較好的工作或改當地方官。濫權或與地方上同流合污者，軍法論處。

建議軍人駐村，因為和平時期，軍人能夠抽空，而且成本低、服從調配、紀律嚴厲。只要胡錦濤抓得緊，軍方應不敢庇護瀆職的駐村官兵。相比之下，民事官員本身有工作，也不願意長駐山區。而且重建的是山村，沒錢沒權，軍方不會因為駐村而坐大。但民間組織應獲准進駐災區，協助軍方監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