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3月6日 星期四

我的杂志生活


南風窗 專欄 2008 01 30 第3期

最近在港报上看到一则反潮流的小新闻:明报集团的《亚洲周刊》今年起不再获准在内地销售。意思大概是:大酒店也不再出售;但外籍和台港澳人士仍可向官方订阅。

由于奥运前,外国记者可在华自由采访,我起初以为政策只会宽不会紧。但看了上述消息忽然明白,讯息大概是管进不管出:外国记者来采集作出口用的讯息放宽,但不包括输入讯息来影响内地。

那为甚么特别突出这本港刊呢?除了内容敏感,我想不出其它理由。以内地角度看,该刊像〈媒体口罩与中央眼罩〉这类封面,是蛮刺激的。可这是港、台杂志的惯技,并非该刊所独有。

但平心而论,要讲做新闻,现在的《亚洲周刊》(Yazhou Zhoukan,简称YZ。这大概是香港当时唯一用汉语拼音作为英文刊名的杂志)才算交得出货。20年前创刊时,只相当于内地的「参考数据」。

我在YZ筹组期间加入工作,正式出版后还做了大约两年。大概是1989年秋天,就那场风波写过「社论」后离开。但离职与「89」无关,而是当时有「发烧友」想办一种新型的「城市周刊」,有老板推荐我。我于是继YZ后,又成了《壹周刊》的创刊元老。

我在YZ时,该刊是英文杂志《Asiaweek》(以下简称AW)的小弟。AW是当时东亚英文周刊先驱《Far Eastern Economic Review》(远东经济评论,简称FEER)的对手,影响力虽然不能比,但在东南亚总算站稳了阵脚。同期内,中国在经济上日渐开放,气氛活跃,渴求信息。AW的新西兰籍创办人Michael O’Neill遂加开中文版,希望可以北进。

当时香港很多媒体都有这个想法,关键是落实。O’Neill是新闻人,不谙中文,又深信AW模式的优越性,遂把英文版的做法照搬到中文版。当时的AW全彩印刷,论美观比得上你现在看的《南风窗》。相比之下,东南亚一些地区的华文报刊印刷粗糙、新闻管得严,华文甚至受到排斥,读者对全彩的时事杂志自然惊为天人。但香港报刊多、全彩刊物也不缺,AW式的内容不够卖点。

甚至是AW式的内容呢?原来,该刊要概括全亚洲的新闻,但人手有限,故主要靠「炒稿」。方法是选辑通讯社的稿件和亚洲各地空运到港的报纸,综合改写。自己采访的内容不到一半。炒稿在香港报界很常见。港报规模小,有些新闻无法派人到场,就录写电台和电视的报道,当作「本报讯」。最多是见报前致电有关人士,引述一两句话。

这虽然有违知识产权,但每天发生的事根本登不完,很多其实只要交代几句即可。但如果周刊大半内容都靠炒稿,那就不能说是「新闻」,而只是「摘要」。当来,现代生活紧张,让你很快地看完一周的大事,那也很重要。但YZ既然名为《亚洲周刊》,也得报导非华人的事;而港人当时楼股齐飞,对发展中地区的事不感兴趣。

令O’Neill深信AW模式优越的是,撰述员根据剪报炒出稿件后,要由另一组资料员逐字核对剪报后才能出街,而中文报纸没有这种制衡。但只要随便看三种不同的中文报纸就知道,不要说立场,同一件事的报导,在细节上通常都有出入,有时候影响到读者对责任谁属的判断。若此,撰述员应根据哪一份剪报来写稿?在同类的报导里,数据员又应该以哪份剪报为准?有报纸登过就当作事实的根本,那不是制衡而是教条。

对同事来说,这种制度更令人厌倦的是,编辑和撰述员名为新闻人,其实只是word processor(文字处理器)。一周才出版那50-60页,选题基本上由老总说了算。其它同事只需坐在办公桌后,埋首报纸堆。撰述员负责改写,我与其它编辑负责改。我改稿很快,大部分时间都在等下班。待遇不错,但浪费青春。后来请辞,洋老板挽留,特地找我去吃饭。但一个比较明白我又深得老板喜爱的同事对老板说:他名为「助理老总」,但其实只是a glorified copy-editor(美化了职衔的文稿编辑)。

至于上述的「89」文字,并非YZ的社论,而是当时香港民意沸腾,YZ出版的照片集前言。老总的中文能读不能写,我作为手下第一人,责无旁贷。YZ当时的文字不附带员工姓名,理由是集体创作,非一人之功,但其实更可能是不欲对手来挖角。至于我那篇东西写得如何,留待他人评说,不在这里自赞自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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