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2月28日 星期五

政治需要一點妥協

大公報 評論 2007 12 28 星期五

香港的政治困境是,黨派把事情看成黑白分明,而不是由黑到白存在著無數的灰階,居間有一段連續的色譜是可能妥協的範圍。最終在哪一點落墨,視乎民意和雙方的實力。

本欄今年最後一次與你見面,先祝各位來年健康順利。

聖誕在基督教傳統裡是平安的節日,但我們這次有點遺憾。2007年最後這幾天,所有焦點集中在明天人大常委會審議香港政制報告的結果上。常委會副秘書長喬曉陽明午來港舉行「說明會」。反對派決定操大隊前往唱對台。但在會場附近集結受到保安方面的限制,反過來指責政府「打壓」他們。

人大常委會開會這幾天,反對派也大搞接力絕食和街頭論壇。在節日氣氛中雖然曲高和寡,但立法會明年9月改選,反對派月前在區議會改選中慘敗,相信想藉機拉攏中間選民,以保席位。

激進容易溫和難

反對派和建制派近日為此在傳媒上鬥法,一吹冷風,一吹和風。反對派賭的是人大就香港政改的進度作出「強硬」的決議,希望刺激市民在元旦日上街。故事前叫高價碼,抬高預期,造成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的效果。建制派反過來預先排除「不可能」的事,降低預期,與此同時在現實的層次上「唱好」。只要市民明日得悉結果後,覺得沒有反對派預言的那樣差,也就不會遊行,更不會在立會改選中投票給反對派。

這兩派的分別是什麼呢?對大多數市民來說,歷經人大3年前出手後,已認識到政治上的現實:香港不可能甩開中央,自定普選進程。不少人縱使不願,也不再堅持2012年雙普選,改為聚焦5年後的2017年。但反對派無論出於理念,還是以為越早開放普選則自己當選的機會越高,並不接受人大的決議。因此,策略是當作決議不存在,繼續爭取,相信只要市民不覺得米已成炊,認為2012年是當然的選擇,就可迫使中央重開這個已封盤的棋局。

至於2012年是真正的價碼,還是說先叫高價碼,而以2017年為底線,反對派內部顯然並無共識。但在反對派政治裡,激進通常是主流。激進派不但使人錯覺理念純潔,而且通常較有魅力、手段火爆、善於煽情。溫和派相反被誤視為不夠崇高,立場不夠堅定,因而在反對派的權爭裡通常吃虧。因此,世上的反對派激進容易、溫和難。

這在香港尤其明顯。反對派除了本土觀念和民主意識,還背負著長年中英鬥爭、內地動盪的記憶。這既是第一、二代領袖的成長經驗,也是他們最大的本錢。一旦放開,也就失卻意識形態的支柱。他們佔據著「道德高地」,縱不能說服後人繼續走這條路,但後繼者也拿不出更有力的旗幟來號召群眾走新的路。因此,即使反對派的基層深知這樣行不通,也無法取代元老們富有象徵意義的火炬。所有靠「鬥爭」成長的組織都有這種矛盾。

新激進派正形成

有媒體擔心,反對派前年槍斃政改方案的先例會重演。不管這種說法有多可信,但客觀上,香港的困境是,黨派把事情看成黑白分明,而不是由黑到白存在著無數的灰階,居間有一段連續的色譜是可能妥協的範圍,最終在哪一點落墨,視乎民意和雙方的實力,必要時甚至可以用其他議題來交換。但現在這兩大派水溝油,凡事必爭。最後唯一解決的方法是鬥多票,有如幫會靠「晒馬」。由於誰人多、「槍」多,誰就takes all,反對派遂將普選視為唯一能夠壓倒建制的方式,力爭到底。

但話說回來,中央3年前排除2012年雙普選的可能,由於缺乏時間說服港人,造成一些心結,予反對派操作的餘地。現只望如建制派透露的,人大決議不排除2017年普選特首。但不排除不等於承諾。港人受英國法治薰陶,對其他人的承諾大概只信白紙黑字。中央應解釋,為何不在法律裡寫死實施的時間。

而且不要以為經濟好,就不怕強硬。由於全球化在全球造成割喉競爭,基層分享不到經濟成果,近年新左派盛行,否定1980-90年代由里根到戴卓爾到克林頓到貝理雅的發展觀。如果反對派早期的集體記憶是內地的困苦和香港的起飛,則新一代反對派的記憶則是韓農甚至阿富汗、伊拉克。他們否定資本主義,將全球弱勢的鬥爭看作一個整體,不屑於中國的發展模式。由於關懷弱勢、從文化角度入手,他們贏得中產的掌聲,最終可能取代舊式的反對活動。

保育絕食惹深思

這裡可以給大家說個小事。聖誕日回灣仔大佛口老家,見利東街與大道東轉角處搭著幾個帳篷。一個中年女子坐在小凳上。牆上寫著「絕食46小時」,四圍有小字批判市建局主席張震遠。後來上網看本報,方知絕食的是重建戶,前一天關注團體曾攔阻來訪的張震遠。絕食者後來據說身體不適,關注團體決定升級,用人牆阻擋推土機。

圍繞利東街亦即「喜帖街」的遷拆已鬥了好幾年,讀者早已聽膩。但對我家來說,這場爭議有切身的意義。父母在史釗域道以西的灣仔地區住過三個地方,我更住過四個,現在幾乎隔日就去流連。

父母早期就住在絕食者帳篷對面現已拆卸的空地,分租一個房間,窗口就對著現在的合和。我當過一個月的廳長。當時合和正在打樁,震耳欲聾。加上鐵窗關不緊,一天下來,屋裡布滿灰塵。

但當時經濟起飛,居民對落成後的高樓滿懷憧憬,對工程的滋擾逆來順受。後來的人覺醒了,以我為本。管你造什麼,會否帶旺人流、方便生活,我只關心對我有何好處。

但居民爭利是經濟行為,可以討價還價,由發展方「付錢」來解決。近年複雜得多。現在的保育幾乎沒有價碼,往往只接受原物保留。保育是對發展模式一面倒向地產商的反動,但過猶不及。使我想起美國的三藩市,整條街重建,但有一位老太太生於斯,要死於斯,不接受任何遷拆的條件。法庭當然人道,於是全條街不能動。老釘子戶的情操令人敬佩,但鄰居的生活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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