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屬猴,走時79,今天還在是108。很難想像,他1908年出生時還是清朝,上小學已是民國,初中在軍閥年代,高中畢業民國初步統一南北,大學畢業後中國有過幾年安定,但成家有子女後日軍就全面侵華,30中段日本投降,但隨即國共內戰, 繼而在新中國(當時是這樣叫的)下生活了8年,帶我來港時,已年近半百。
但粵語唔咸唔淡,英文只相當於今小一二,沒有英國認可的文憑,只有幾個同背景的上海難民朋友,加上性格內向,也就注定了命運。
現在想起來,在香港還沒有福利的年頭,我能溫飽讀完大學已很幸運。可惜我不生性。父親的寬鬆和母親的負面教材或有責任,但自己本性對世事遲鈍,早熟一點的話,大學後或者根本不應去美國。
父親與我一起生活時那20年很平常,但從來不提我出生前的事。當時要填籍貫,父親自報「安徽省太平縣」,現改屬黃山縣,我當然照跟。但這輩子只聽他講過兩個字的安徽話,還是我小時候好奇要他講時,他勉強擠出來的。我不記得那句是什麼,但記得他當時尷尬的笑容,說明他其實不會家鄉話。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不諳粵語卻搬來廣州,從何處搬來。除了兩妹一弟,他從來不提其他親戚,包括祖父母,安徽是否還有人。從未聽說有安徽親友來信來訪,他四兄妹也從未回鄉。
他沒有安徽朋友,日常與朋友講上海話,與母親講國語。對我最大的好處是從小三語交互,造就我的實用性格。語言只求講得通,管他粵語是否特別傳神,上海話是否高人一等,國語是否全國通行。講不通就用手用筆搭夠。
小學時到上海我大阿姨家寄住過一年半後,我從社會角度猜,有可能是人往高處。父親成長時,上海相當於中國開放前的香港,安徽則聽過《鳳陽花鼓》即可知,自古以飢荒、輸出叫花子(乞衣)聞名。上海人恃富而驕,對鄰省湧來剃頭、做娘伊(家傭)、拉車.....的一概蔑稱為「江北人」.安徽人最窮自然最低下,就如香港30年前的新移民。
鄉下的祖父可能有點錢,父親四兄妹即使生在鄉下,也從小被送去上海移民,成年後自然不想再帶安徽的label,甚至可能的確忘了安徽話。
我無意對父親和他妹弟不敬。那是時代的現實,就如華人早期移民金山沒有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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