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載《都市日報》2008年11月26日〈香江人語〉專欄
大陸青年憤怒是因為經濟太好,看不到國家的不足;台灣青年頹廢是因為經濟太壞,看不到自己的優點。
我可以理解《海角七號》為甚麼在台灣大賣。因為反映了社會,特別是南部的現實:經濟低迷,人浮於事。很多「 鄉下仔」在城市混不下去,回流家鄉又看不到出路,終日渾渾噩噩,以煙酒度日。
台灣的不景主要是政治造成的,劇情基本上反映了導演魏德聖個人的挫折感。但他很聰明,隻字不提黨派、國族、藍綠、兩岸……(戲分較重的八九個角色裡,唯一的政治元素是男主角的父親。身為地方名流,草根土氣,但致力為鄉民打拼,有意角逐鎮長一職),而是借台灣南端小鎮恆春的一次文娛活動,襯托出經濟低迷下農村的「精神面貌」,向小人物致敬。
故事借一個懷才不遇的鄉下歌手,激勵社會上失落的年輕人。用輕喜劇的手法包裝,強調「天生我才必有用」。即使弱勢社群,只要不自棄,總可以找到本身的潛力,昂首闊步。
導演更聰明的是,借日本殖民統治結束初期和今天,六十年來一前一後兩代人的愛情來催淚。不用說,今天的這對台、日年輕人感情得以開花,毋須重蹈前輩因為政治阻隔而被逼分手的悲劇。整部戲略嫌煽情,作為戲引的情書部分點到即止會更好,但現在也未至於不可接受。
男主角范逸臣樣貌英俊,造型不羈,憤世嫉俗,演活了失意的鄉下青年。加上嗓音好、有台型,相信會走紅。但真正重要的是,這個角色使我想起了兩岸相反的處境。如果大陸近年最受注目的一個社群是「憤青」,台灣的對等則可能是「頹青」。
大陸憤青對國家信心爆棚,因而痛恨西方:中國創造了人類歷史上罕見的經濟奇蹟,而且按照你們的要求,力求與國際接軌,但仍然處處受針對,就像毛澤東當年說的,「帝國主義亡我之心不死。」
台灣青年剛好相反,雖然深愛家鄉,但對目前的處境極其失望,有強烈的無力感。兒時所享有的富裕和希望,隨著自己成長而逐漸流走。輪到自己出道後,連一份有尊嚴的工作都沒有。
換言之,大陸青年憤怒是因為經濟太好,看不到國家的不足;台灣青年頹廢是因為經濟太壞,看不到自己的優點。
但兩岸相比,台灣人文傳統較強,頹青比大陸的憤青容易開解。大陸要待高速成長階段到達盡頭,轉為平穩成長後,憤青才會醒悟到高速階段的後遺症,回過頭來檢討國家的缺失。
本身來自南部的魏德聖認為,台灣的年輕人也有反省的必要。他接觸過一批自己動手改建房子的鄉下老人。原來他們想開旅舍,為子女提供就業機會,不必在城市浪蕩。魏德聖在片子?借一個老人與男主角做對比,襯托出他說的:「有時候年輕人很容易被環境打垮,但老年人卻很頑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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