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提到英國『官台』BBC的文化遊記不但不由英國人主持,而且英文帶有強烈的口音。當然,這些外國主持人的講解有內涵,英語流利,口音並非濃到聽不懂。在這種差異下,外國口音反而成為吸引力。用法國口音的英文帶你遊凡爾賽,給你一種地道的感覺。
這與當年BBC只用英國人主持節目,而且一定要講「皇室英語」,充分說明了時代的變遷。當時即使在英國人裡,恐怕也只有一兩成人慣說皇室英語。節目裡偶有主持人個別字發音不夠標準、用詞有欠規範,還會成為新聞。權威人士大嘆世風日下,就如香港有人以捍衛中文正字、粵語正音為業。
BBC現在起用非正宗口音的人,相信並非因為找不到足夠人講Queen's English。我們的末代港督Christ Patten(彭定康)就有這個能耐。當然,他是牛津大學校監,英國精英中的精英。但只要看美國女星Rene Zellweger在電影《Brigitte Jones Diary》(B J 日記)裡模仿英國口音都唯俏唯妙,就知道找不到女皇英語不是用外國人來主持節目的原因,更可能是BBC認識到,英文作為全球最通行的語言,早已在世界各地發展出不知道多少版本。皇室英語雖然最所有版本的源頭,但用者只佔極少數,在影響力上遠不及美式英語。美國人口除了四倍於英國,受其大眾文化影響,偏向美式英語的國家包括加拿大、墨西哥、中美洲、菲律賓、澳洲、日本、台灣、越南......這些地區合計的人口雖然遠少於因為殖民地淵源而採用英式英語的印度,但面積、GDP、......有過之而無不及。
即使我們受英國150多年的熏陶,今天的一代也不再堅持英式英語,而愈來愈多採用美國版本。說不定再過幾年,香港習以為常的英國英文也會變「色」,由英國的colour簡化成美國的color。
之所以講起口音,因為最近去台灣玩,感覺到大陸普通話可能會受到不同的對待。雖不至於令遊客不便,但也許能說明台灣的民情。相比之下,英國人和美國人在對方的地方旅遊,絕少會感覺到來自口音的差別對待。
在台北坐的士,問司機一兩句遊客的話,例如哪裡好玩好吃,司機大都願意回答。個別甚至會問客從哪裡來、來過沒有,不介意講講個人的情況。台南就不同。與妻和友人坐了幾次的士,司機木無表情、一言不發,予人的感覺是只負責送客到目的地,此外別無關連。這也就使你知趣,乖乖地坐著,閉嘴不言。
台南是陳水扁的家鄉。要說司機是為了開車時心無旁騖,我更相信是因為我與同行者的國語一聽就知道不是咱Daiwaan laang(台灣人)。同行的友人更在職業上講慣了捲舌的京腔,尾音經常帶有「兒」音。對大陸好奇的司機或會搭訕,但碰上討厭大陸的,就不會多一句話。兩年前台灣大選,我與妻到台南。所坐的一次的士,司機也明顯偏綠。
但這也是人之常情。司機的本分是送客,額外的關心要看個人的素養、當地的人文水平。港人的服務就與台南差別不大,的士與乘客只求錢銀兩訖。如果我一口普通話,也會有司機保持距離。
母語是從小的記憶,無論口音還是用詞、用法是對是錯,對每個人都有難以割捨的fixation。因此,地方口音是一種最強烈的群體認同,誰親誰疏,一開口就知道。英文雖然不是港人的母語,但從小學英式英文,很自然地培養出感情和權威感。Can't字慣讀作kaant,長大後驟聽美國人說kent,輕者覺得礙耳,重者覺得沒有文化。書寫時也習慣用英國『串法』。直到美國的文化和經濟實力壓過來,看的是美國片,客戶是美國人,才暗中就自己的英文做些微調。反過來,移民美國或加拿大的港人,十有九會放棄英國口音,以免與當地社會格格不入。香港堅守英式英文的華人,大概只有從小受英式教育,職業上與英國淵源很深的,例如大律師。
我把語言當工具,純屬溝通所需,不太講究正統。為了拉近彼此的距離,我不反對白話黑話,聽得開心就是好話。反正,我的口音本來就因為成長過程中多次遷徙,變得三不像。除了母語廣州話,沒有一樣說得上純正。朋友說我的普通話有上海口音、上海話有廣東口音。後者二十年不用,甚至已講不好。
書寫亦然,我最初的中文是在廣州看古典小說學的,加上在大陸時學來的用語,來港後又受港式中文薰陶,說得好聽是大陸和香港都通,說得不好聽是兩地都半桶水。
至於英文,我是中學時代來港後才開始學的,比香港一般學生晚了好幾年,而且初來時作為英文文盲,只能讀中文學校,那就更不入流。但如果與英國人交談,我也會拋開熟悉的美國腔,扭得比較接近英國的習慣。因此在台灣,我會去掉捲舌音,加點台灣人的口頭禪,「死(是)啦!」......。反過來,到了北京會盡量學捲舌、多用大陸的詞語。我遺憾的只是沒機會跟母親學會廈門話,也就是台灣人講的台語,否則說不定會講陳水扁那種重腔台音國語。雖然以前在美國讀書時,也有同學講這種國語。台音國語,我唯一掌握到的規律是:所有F音代以H音。因此「發財」要讀成「花財」,雖然在中文裡,這兩個詞意義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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