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323六陰：我的「抽水」不值錢

   新近公開的戴卓爾1982年訪京與鄧小平就香港九七講數的密件只是證實一些已知的事。反而其後被視為「六四良心」的趙紫陽對戴說「主權先於繁榮」，今天在「佔領中環」的喧嚷中更有點醒的作用。

   戴事後批鄧不明自由、法治，恐怕是自己不明中共的歷史。毛只讀中國古書、從未到過西方，我不敢說。但鄧1920年底-26年初在法國「勤工儉學」。時為巴黎的流金歲月，歐美作家、藝術家蜂擁而至，聲名和創意遠勝倫敦、紐約(見美國公共電視台PBS的兩小時紀錄片《Paris: The Luminous Years - Towards the Making of the Modern》)。1930年代上半葉的上海在東亞不也如此？

   鄧留法五年，雖然不是打工就是搞運動，但不可能未聽過Liberté, égalité, fraternité（自由平等博愛）的法國大革命金句，未見識過紅酒伴baguette的法式品味。
   這位共產主義者恐怕不是不明，而是看到當時資本主義造成的貧富差距，不相信西方的這些理想。更重要的是身在其位，肩負中國屈辱的軛，不得「不信邪」。戴的檔案不就引述鄧提到李鴻章割地賠款的歷史罵名？

   *我不相信「佔領中環」可行，但絕對相信非經建制篩選才算普選。西方雖也有預選，但他們預選的投票者獲人民認可，我們的「選委會」則不然。

   偏激時興、內鬥多年後，泛民方明白「沒有分裂的條件」。但對手必借機挑動，令「真普聯」再起爭吵。到時方考驗其是否「真」的聯。

   *月來觀影多，以下這段斷斷續續寫了一個星期。大報今有名家指《左報藉倫常慘劇抽水》。現在來補完怕要招嫌。

   說到偏激，連日三宗雙人兇案，合共五人喪生，開埠170年來最邪。話猶未了，又有「唐氏」主人疑被外傭送歸西。市民八卦的自然是樓層可能有史以來最高的億元豪宅X奶剁夫跳樓案。但真正反映社會的是兩宗宅男夥友殺雙親（其中一案的母親重傷）。

   兩宗弒親案至今的披露相當一致：事前預謀，事後無悔，甚至上網宣布、「大方」作供，生怕公眾不明。案中的為人子者對父母無疑不太滿意。受害人早期對子女的呵護或不及今天的親子標準，但未聞有嚴重的過失，看不出為何要遭此劫。

   弒親案「成雙」雖屬偶然，但新一代對師長的態度是否香港又一個深層次的矛盾？

   代溝是人類社會進入「現代」的代價。青少年敢闖敢幹，是社會進步的動力。他們的新觀念應受重視。但新觀念一如舊觀念，有好有壞，不少純屬人為或一時興起，並無持續力。商品全球流通後，商人為求潮流浪接浪，維持新鮮，引來追逐，利用廣告專攻人性弱點。青少年求新和緊貼同儕，容易不加分辨地擁抱，視上一代的觀念為束縛。師長的觀念形成於20-30年前，不跟或跟不上新潮完全正常。但很多這些舊觀念歷經時間考驗，剔除不適應時代的成分，持續性仍勝很多新觀念。

   代際差距源於不同人生階段有不同需要的生理：青少年處於上升階段「好高騖遠」、中老年處於下降階段守成保命，古今中外皆然。但矛盾隨社會富裕和科技而加劇。富裕令新一代可自把自為，無須與上一代妥協。上一代也因為物欲和競爭日增而須加倍工作，用胡蘿蔔加大棒來代替親身教養。親子靠物質、驕縱；確保子女有競爭力則鑽名校、濫修科，把教養的責任推給學校。但青少年的心態日新月異，教育方法拍馬難追，靠壓制來維持成績、風紀，與青少年的逆反形成惡性循環。

   社會由「現代」進入「後現代」後，代際矛盾更有增無已。青少年網絡隨身，遁入虛擬的同儕圈，罔顧真實的家庭與學校。虛擬世界幾不受現實約制，自由度近乎絕對。在網上按個鍵即可痛罵、擊殺痛恨的人，遠比現實中的阿Q背著仇家才敢吐口水痛快。現實中難以想像有人會肢解父母，但一旦甩開虛擬與真實之別，有人可能當作打機時揮刀砍魔王爆血。

   上下兩代應在觀念坐標的兩端各朝對方邁步，而且上一代邁步要比青少年大，雙方的交匯點應較接近青少年的一端。但改變師長的老觀念需時，青少男缺乏耐性。

   最近這30年，教育、社福界硬套美國環境造就的心理、教育理論，更令青少年的自我趨於失控。美式政治為了鼓勵弱勢，無限擴大個人的ego。一強調人生而平等，你不輸給任何人，再推一步：You are the best。二想出個80%vs20%理論，認為人受制於家庭、學校、社會......，浪費了八成的潛力。只要再發揮一兩成，口才就可以叻過奧巴馬、腳法叻過美斯、鋼琴叻過朗朗。你發展欠佳，因為被師長、制度綁死。

   專家、傳媒大力對青少年傳播這種「其他人都衰，除了自己」觀，既因本身所學，更因为「人生而平等」是進步社會的基石。香港富裕勝過西方後要進一步在制度上看齊，當然要讓平等成為下一代與生俱來的理念。一人一票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環。

   但Devil is in the detail.美國憲法裡這句話的「人」只限於法律位格。法律平等只保障你不受強者侵犯，不保證你在現實中與強者享有同等的地位。要靠身體狀況、家庭出身、教育背景、友朋網絡，才能拉近與強者的差距。你在法律上與李嘉誠平等，但生活選擇性、發展的機會、下一兩代的競爭力與他差天同地。他雖然也可能破產、子孫變壞，但可能性不一定高過你和子孫發跡。

   即就法律來說，你若與李嘉誠上庭，只是陳詞機會均等，打贏的機會絕不及他。他請盡最好的律師、偵探，鑽盡條文、用盡程序、盡收有利的證據。

    小市民生活經驗豐富，深知抽象的法律「平等」與具體的生活和發展條件平等差天同地。專家、傳媒自以為好心，其實自欺欺人。但這就像傳教，靠給大眾延夢來維生。大家均知其虛，但好話好夢聽來舒服，總有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