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載2011年1月4日《都市日報》《都市博客》專欄
華叔很可能是香港最後的領袖。他離去後,支聯會不一定不及他硬朗,但只怕走向「現代」——多了創意但少了真誠,調子高,但逐漸脫離社會。
今天是本欄新的一年以至十年(decade)第一次見報,本來接續上周談未來,稿已寫了大半。不料司徒華在元旦翌日辭世。
華叔雖然長期擔任我出道後第一個僱主的董事會主席,但我早已離職,與他並不認識。長期以來,與他的交談限於過年前路過維園,作為市民請他寫揮春,他問寫甚麼。
但拜兩位好友之賜,一年前在BBQ上得見他老人家,那是他驗出癌症的前夕,然後在11月下旬(見報後更正:查為中旬。),與妻跟這兩位朋友到醫院看他。當時癌症已入骨,經常要鎮痛。但那天天朗氣清,他精神好轉。吃怕了醫院的伙食,朋友帶來的清湯腩和蛋糕令他笑得開懷。飯後還到花園與友人探討如何為教協添加副業(圖)。
前天噩訊傳來,我並不感覺突然。多年前有一位社運老鬼吳仲賢,癌症末期我去醫院看他,談古論今毫無異狀,直到他說累,我才告別。兩天後就離世。我生性悲觀,不相信健康快樂、長命百歲乃理所當然,自此謹記:癌症末期不可測,一覺睡下不擔保能起來;一旦輪到自己,每活一天都要感恩。但自己早期住過癌症樓,深夜經常被鄰房的嚎叫驚醒。只怕到時熬不了痛,要求安樂地離開。前兩年就聽說華叔想寫四本回憶錄。這不但是他個人的事,也是香港重要的歷史。現在壯志未酬,令人唏噓不已。但很高興他信了教。他畢生為社會爭公義,但很少為自己。把私事交託給上天是最好的辦法。不知上天是否讓華叔看到了除夕的倒數?
事物不問黑白,只求有買家、有價可以交換的商港性格,早已融入了我們的基因。這與追求公義、不畏強權、先社會後個人、先國族後榮辱的領袖性格背道而馳,而與看風向、善埋堆、有姿勢冇實際的政客性格不謀而合。華叔很可能是香港最後的領袖。他離去後,支聯會不一定不及他硬朗,但只怕走向「現代」——多了創意但少了真誠,調子高,但逐漸脫離社會。
看電視上的華叔生平也加強了我對環境造就個人多過個人造就環境的信念。華叔在日本侵佔東北那年出生,兒時嘗過日軍之苦,造就他後來堅持民主,但不放棄民族。但二戰結束已65年,有類似經驗的人絕無僅有。泛民其他的成員無論傾向英式、國際共產式、台灣野貓式、歐陸福利式……共同點是以香港為中心,高舉發達社會的政治正確性,懶理1911 - 49年的國情。但權力的蠻橫不能解釋今天大陸所有的問題。只有不屑而無關懷,更不是手足之道。
至於華叔在民生上誓為基層後盾,原來是他父親臨終前的一句話,大意是勞碌一生,一無所有,使他深感社會的不公。這與先父的際遇有幾分相似。我父親畢業於上海復旦大學,但優柔寡斷、逆來順受。來港30年,雖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但沒有認可的證書和關係,粵語不鹹不淡,直到最後的一天,一家三口仍然租住一間房。當然我有很大的責任,但這的確影響了我對社會的看法。
希望這不會影響你的心情。謹祝各位今年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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