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4月9日 星期三

一篇被抽掉的稿

不知道是不適應溫差的變化還是意識鬆懈,過去這個40年最寒冷的冬天沒有事,反而這兩天熱到接近30度才打敗仗。

周二早上起來,發覺「作」感冒,喉嚨「kwok」,人很累。勉強看完當天的報紙,就不得不躺下。當時還不過十點多,下午還有地方要去,事先約定的。

下午到了朋友的辦公室。頭頂上的冷氣很足,外套很薄,把拉鍊拉到頂仍然感到寒氣,只好喝熱水頂住。但頭重重,要硬撐著眼皮看螢幕,好不容易才捱過那幾個小時,最後那個鐘頭幾乎每五分鐘看一次表。

趕回家,看過電郵後,吞一顆感冒藥就滾上床,飯都懶得吃。但睡了幾個小時後,半夜醒來,又是眼光光,惦記著這個周末除了按例要寫周一的專欄,還要交一篇隔周一次的雜誌文章。倒不是沒有話題,而是要錯開內容,分配得當,對得起兩個專欄的讀者。

翌日早上起床,感冒繼續發作,鼻水長流,更開始咳。還好沒有很冷的感覺。看完報紙,洗了個熱水澡,又昏昏睡去。今天一定要休息好,明天下午還有事要辦,而且不能出缺。

說起雜誌,我出道的第一份工就是編月刊。當時算是最有影響力的一份。後來參與創辦的幾份新刊物,隨後也都站穩了腳跟,甚至成為行內的大佬。但那當然不是我的功勞,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自然也不居其功。

以下是一篇沒有發刊的文字。稿件在我去台灣看大選之前傳給編輯。但我在台那幾天,收到電郵,說在付印前給「拿」下了,對我表示歉意。我說沒關係,我明白。

我並非故作大方,而是真的同情編輯的難處。做過新聞的人都嚐過「抽稿」的滋味。我剛出道時,有一次有感而發,寫了幾百字。上司「拿」下了,說「呢的野唔登得個喔!」我至今記得他當時的聲調和靦腆的神情。我明白,並非他個人不喜歡,而是上頭對他有限制。

任何機構都有「天條」,而且很多是不言而喻的。我就不相信有媒體准許員工對外公開批評老闆,而又能繼續按照能力晉升、與同事融洽相處。最近因為囊括普立茲獎而登上港報頭條的美國《華盛頓郵報》雖然有專人監管報紙的內容,但只限於查證事實,類似政府的申訴專員,並不包括你對該報立場的意見。該報為甚麼登這些、不登那些,又刪掉甚麼內容,新聞專員是不會告訴你的。

正如我上次說,開了這塊「自留地」後,一直沒有專門為此寫些東西,有負blog之名。現在就將最近被拿掉的稿張貼在下面。而為了存真,沒有修改過,而且照專欄原來的安排,用簡體發表:

毒《苹果》
我21年前从纽约回流时,正值香港传媒起飞的前夕。

我并非嗅到香港的先机,而只是觉得在美国编中文报,绕着华人转,老美根本不睬你。美国政治很现实,没票没钱甭谈。华人人少钱少,又不团结。做别人社会的边缘人,还不如回港,与家人在一起,为自己人出力。

东汉的王粲说,若非吾土,虽信美亦不足以少留(登楼赋)。我离开纽约时,当地正值低潮,失业上升,治安恶化,更没有少留的余地。

回港后不久,香港的报刊开始升段。涌现了一批新型产品。我适逢其会,由类似美国《时代》和《新闻周刊》的《亚洲周刊》,灵感取自美国城市周刊的《壹周刊》,仿照美国财经月刊的《资本杂志》,都有幸参与。每一种任职的时间都不长,但都曾参与草创,见证了一些关键的变迁。

我当时的一些雇主,后来都成为香港传媒的”大佬”。以中文《花花公子》起家的《资本杂志》创办人郑经翰(绰号”大班”,因为讲究衣着,一度爱打特首曾荫权那种”煲呔”也就是领结,像银行家多过出版人)后来因为天天在清晨主持的电台节目里批政府,逼使当局即日响应,被誉为”十点前特首”。但循直选当上议员后,据闻与绰号煲呔的曾荫权”老友”,经常反驳批评政策的人,反过来被谑为”煲呔针”,亦即曾荫权衬衫领子上的别针,本来用来固定煲呔,但其实专门”刺”向政敌。

至于以《壹周刊》开创传媒王国的黎智英(因为体型而绰号”肥佬”),由于洞悉人性弱点、没有文人”包袱”,既能赚钱,又能发挥影响,《苹果》已成为开放地区华文报纸的成功模式,他也成为内地以外最有”创意”的华文传媒大亨。

同行起初不屑于这种取材耸听、立场鲜明、字少图多、题大煽情、五颜六色、方言充斥、似通不通的办报方针,群起围堵。但《苹果》正中读者心理和视觉时代的阅读需要,很快就人手一纸。同行最后不得不默默改版跟从。香港现在只有财经报和免费报仍然维持着比较传统的版面。

这位壹传媒集团的创办人和主席除了善于利用人性弱点来卖报、动员市民,也因为够反共、反潮流、敢放炮,成为西方传媒的宠儿。”九七”逼近,港人忙不迭移民。但黎智英反过来,纵使从未办报,却敢用大半身家创办”反共报”。而且回归后,报馆不但没有被封(但被列为拒绝往来户,记者不得北上采访),更主导着舆论。现在西方记者每逢谈到香港的言论自由,不请他讲几句就不算数。

他颠覆了香港的报刊后,到台湾”照版煮碗”。各地华人社会历来以台湾中文最好、学问最多,而台湾报业以国民党时代留下的”党办民营”报《中国时报》和《联合报》为龙头,两大报自视为中文新闻的捍卫者。一听说专搞”煽色腥”(英文sensational的意译)的香港新闻界”败类”想来败坏中华文化的堡垒,群起杯葛,誓要黎智英请不到人、出不了报、没人代售….夹着尾巴逃回香港。

肥佬赴台初期,的确备受冷遇。但没多久就证明,在一个非由政府硬性控制供求的有价市场里,除非存有民族、宗教、历史等敌对性因素,例如在伊斯兰地区支持以色列,单靠精神抵制不可能长期封杀一种提供就业机会的合法投资。

何况黎智英很精,在台先办起《壹周刊》。动摇了中时、联合的周刊市场,令大众以至一些文人开始怀疑两大报是否太”老土”后,才推出《苹果》。这份港式新型报面世后,改变了台湾读者对何谓好新闻的定见。加上两大报偏蓝,令拒共的黎智英得以尽揽偏绿和”中间”的读者。

听说《苹果》在台北每天早上九点就卖完。之所以不多印,因为纸太贵,卖一份蚀一份,除非广告更上层楼。

本文交稿后,我就去台湾旅行顺便看选举。下次再谈。

高雄的貴客

都市日報 香江人語 2008 04 09 星期三

劉翔為了華人,或不介意獎金,但他的勁敵願意「陪跑」嗎?沒有對手,也就逼不出劉翔的真功夫,起哄不了。

人生就是這麼巧,無緣20年不見,有緣何處不相逢。我第一次去台灣旅遊時停過一晚高雄,看過甚麼忘得一乾二淨。這次去看大選,為了見識南部特地去逛了兩天。不料回港後還未整理好行李,就在飯局上遇到高雄的貴客。對香港人來說,她比高雄更知名。

她就是紀政。據中文Wikipedia說,紀政在1969-70年間7次打破女子短跑的世界紀錄,更曾經在同一時間內保持6項世界紀錄。那天在飯桌上被問起,她說至今還有2項紀錄沒有打破,因為用「碼」作單位的短跑項目後來不再舉行。

我從小愛看體育,當然知道誰是紀政。但不怕說,當時並非她的粉絲。她全盛時,我在美國讀書。彩色電視剛面世,美國沒有華語電台或者電視。想知道紀政如何威水,要專程去大學圖書館的中文部,看台灣的《中央日報》或者唐人街的中文報紙。同學們看完報紙後,即使有點興奮,回過頭去還是讀自己的書,很少分享。

不像現在的劉翔,一破世界紀錄,電視台反覆播放,到處都是他身披 國旗奔跑的影像。連手機都會收到他的片段,讓你在地鐵 把玩、在MSN上討論。

長期以來,我心目中的紀政只是一個華人傳奇,與楊傳廣齊名,而且都來自台灣。40年後面對面,才覺得紀政委實很特別,「台灣的體育大使」當之而無愧。

很多體育明星退役後,失卻寶座和光環,顯得很失落。男的甚至酗酒吸毒。與紀政同屬傳奇,但年輕得多的阿根 球王馬拉當拿,就成了「變形金剛」,在戒毒所幾進幾出。

但64歲的紀政仍然保持 運 員身形,高佻健碩(當然,正如她自己說,以出賽的標準看,體重超標。但只要紀政願意,絕對是瘦身纖體廣告的材料)。而且開朗健談,一對梨渦配以大方得體的笑容,看上去就像50開外。配合一口流利的英文,為「高雄2009世界運 會」擔綱的確很適合。她上周來港澳,就是為了推廣這個盛會。

我這次去高雄,在機場就見到「世運」的標記。做慣新聞,第一個反應是:大陸會讓台灣舉辦全球 的賽事?在飯桌上向紀政請教。原來是運 員以個人身份參加的精英賽,不代表地區。運 員的狀態要在世界頭幾名之內,才有資格參賽。換言之,有點像職業 的世界錦標賽。紀政說,比奧運的競爭更激烈。

但職業賽靠獎金來吸引體育明星,高雄世運是否也用巨獎來請牙買加飛人鮑維爾(Asafa Powel)再次刷新自己9.74秒的世界紀錄?劉翔為了華人,或不介意獎金,但他的勁敵願意「陪跑」嗎?沒有對手,也就逼不出劉翔的真功夫,起哄不了。

我當然希望賽事熱鬧,但紀政籌款的壓力恐怕不小。

我希望高雄明年熱鬧,除了想看體育,也因為這次在高雄逛了兩天,對當地的冷清感到有點不忍。有機會再說。

2008年4月7日 星期一

今天「正式」開blog

這塊「自留地」已經存在了一段日子。但為報紙寫稿佔用了我所有的時間,只能將見報的文字上載,始終沒有為自己的博客(台灣稱為「部落格」)下過功夫。現在想下決心,寫點也許不夠大眾,但更貼近自己思緒的事。

我並非受到甚麼刺激,或者有特殊的動機,今天也並非甚麼重要的日子,而只是專欄寫得太累,想有點自己的時間,多看多想。希望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為了使專欄緊貼時事,長期以來,我每天早上看兩三個鐘頭的網上新聞。覺得有用就下載在電腦裡,略加整理。一周七天,年終無休,過年聖誕也不例外。這還不算每天看幾段電視新聞,邊看邊用PDA手機記下關鍵的內容,特別是soundbite(內地譯作「同期聲」)。不用說,所收集的資料遠遠超過專欄所能容納的,所起的草稿也多過見報的字數。

粗略說,一篇兩千字的稿大概要寫兩天。在反覆重寫和濃縮的過程中,至少有三成內容被擠掉。原因並非自我審查,而是想在有限的字數裡塞進最多而又最有力的內容,令讀者物有所值。

本周一在《信報》見報的〈漢藏能否共建和諧社會〉,交稿前就刪去了以下的部分。現在附在下面,供各位判斷:


中國這邊廂為奧運護航,宣布西藏自「五一」起恢復接待旅客、喇嘛揮舞藏獨旗幟的夏河等甘肅藏區復課;藏獨那邊廂散播類「六四」的恐怖氣氛,說四川省甘孜的官員上周四逼僧侶污蔑達賴,更用機槍殺死八個抗議的藏人,約十人下落不明(見080405港報)。由於指控驚人,新華社同日不得不發英文稿回應,承認甘孜在控制示威時曾鳴槍示警,但沒有人死亡,反而有高官遇襲受重傷。

中國官方的報導,一向要打個折扣。但反過來,上述的藏獨消息似乎更難置信。現在能拍能錄的手機遍天下,用機槍掃死八個人能捂得住蓋子嗎?當局即使關閉網絡,也會有人把手機偷運出去以公告天下。而如果真有此事,奧運凍過水,北京多年來的努力將付諸東流。共產黨也許不聰明,但就近年的表現看,也未至於笨到自毀長城。

過去一周,中國力數藏獨的罪狀,西方媒體則反指中國的不是。這一連串針對中國的報導只是湊巧碰在一起,還是說新的反華風暴正在醞釀?

1. 美國蓋洛普二月中的民調發現,中國取代一度被布殊視為「流氓政權」(rogue state)的北韓(朝鮮),「晉升」為美國人眼中的第三號敵人,僅次於伊朗和伊拉克;

2. 中國指法國媒體造謠,說駐法公使因為將西藏彈壓騷亂和巴黎月前鎮壓暴亂相提並論,以致中方要對法方道歉;

3. 路透通訊社稱〈Beijing pollution "a risk to athletes' health〉(北京空氣汙染 危急運動員健康);

4. 港報引述世界財經報一哥的《華爾街日報》說,〈金磚四國中國獨憔悴 美國金融風暴拖累〉(「金磚四國」是英文BRICs 的音譯,而BRICs是四個發展中大國巴西、俄羅斯、印度、中國英文國名「頭文字」組成的縮寫。有趣的是,中國在這四個國家裡風頭最勁,但反而排在榜末);

5. 美國第二大報《華盛頓郵報》稱〈Chinese Spying Grows, U.S. Says〉(美國政府說中國間諜活動增加〉。

漢藏能否共建和諧社會

信報 評論 2008 04 07 星期一

距離北京奧運只剩四個月,拉薩「三一四」騷亂的後遺症加緊進逼。藏獨看準中國欲藉奧運展示「大國崛起」,一邊發放中國「鎮壓」藏民真真假假的消息,一邊竭力在聖火傳送途中出中國的洋相。

北京自尋煩惱

藏獨高舉人權大纛、仗著西方人對西藏的迷戀,本來就足以令中國疲於奔命。不料,當局更自尋煩惱。上周以「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判處近年最知名的維權人士胡佳三年半徒刑。證據是他為境外網站撰文和接受電話採訪,「造謠、誹謗及煽動」。曾獲他協助的弱勢人士聞判後,即時在庭外抗議。美國指控罪無中生有,歐盟要求立即放人。本港有影響力的報紙表示遺憾。

有專欄「激」到高呼〈防民之口暴秦亦亡〉,無疑過於誇張。但我懷疑即使以內地的尺度,只要不是正式呼籲推翻共產黨,在境外罵政府也不能以煽動罪論處。本港就有刊物專門刊登內地政治受害人的文字,標題較胡佳的文章〈一國無需兩制〉、〈……政法系統……,製造恐怖氣氛〉更激烈。有的作者公開支持台獨、藏獨甚至疆獨……,有些來港演講、接受頒獎,但返回內地後並未以此論罪。

在風頭火勢之時打擊異見人士,更是為中國的對手添口實。胡佳在維權人士裡特別受關注,既因為專長西方最關心的愛滋病權益,也因為形象溫馨,不像一般鬥士硬梆梆,予人「鬧事」的感覺。每逢當局整胡佳,香港的電視就播放他手抱初生女兒的片段。美國人視愛護家庭為天職,胡佳「湊女」,必定是好人,害他的當然是混蛋。

這次有關西藏的輿論戰,中國就輸在硬梆梆。對共產黨處理西藏問題,西方本來就有「偏見」。現在地方官聲色俱厲地咬定「達賴集團有組織、有預謀」,但主題先行,證據不足,西方又怎會「輕信」?

拉薩騷亂後,縱使中央台反覆播放打砸搶燒的片段,西方仍然倒向藏民。中國終於明白問題嚴重,近日一方面派駐外使節在當地「消毒」,一方面徵求美英的王牌公關為京奧護航。但意識形態不變,中國的宣傳恐怕只是對牛彈琴。首先,中外有關西藏的訊息南轅北轍,連帶境外華人也隱約對立。多數人相信西方的人權觀,覺得共產黨打壓藏人;但也有人從民族角度出發,覺得藏人不領情,相信西方是黑手。前者通常不喜歡中國;後者則通常不喜歡美國,特別是布殊。

「縱容」時代

事實無疑界乎兩端之間,我相信較接近前者。有藏民打砸搶燒是事實。但中央台的片段未能孤立藏獨,因為觀眾對西藏問題早有定見。誠然,騷亂一般來說是犯罪。但現在是同文劉迺強所說的「縱容」(permissive)時代,電視上天天都有世界各地的這類鏡頭。如果所有鬧事者都以暴民論罪,法庭忙不過來,監獄恐怕也容不下。

更何況有一種暴亂在歷史上獲得容忍甚至認可:當弱勢社群有積怨,起來反抗或洩憤時。毛澤東在一九二七年革國民黨的命時,就曾發動「井岡山暴動」。內地官方網頁引述過來人說:「我們衝進當地的富戶人家,搜尋銀兩和米、油、布匹等」。當然,這是有組織地劫富濟貧。但拉薩騷亂不也是有目的地洩憤。藏人用漢人和回人,特別是有錢人來出氣無疑過份;放火燒死五名店員就更應該付出終生的代價。但民憤要疏導和對症才能治本。若有人豁了出去,又獲得族人支持、世人同情,愈打只怕愈糟。

這並非為藏獨撐腰。我不懂佛法,不是信徒,未去過西藏(但很想去見識),未讀過西藏史。我有極右的友人,但沒有藏族或藏獨朋友。早期在朋友引領下,見過一次喇嘛,但毫無領悟。可是在信眾身上,我感覺到藏傳佛教的威力,折射出中國對藏民的盲點。

這些華人信徒裡,有坐過政治牢的大學教授、投資銀行家、公共機構的高層、專業設計師、名記者,……。有人專程去印度、美國聽道。有人提早退休,在港是中上階層,但到青藏地區追隨喇嘛,接受苦行鍛練。他們日常默默修行,不談政治。同道很多是中上層的白人。這還不算千千萬萬到過西藏,對藏民的樸素敬虔、安貧樂道深感敬佩的遊客。不問可知,這些人都同情藏民。

藏傳佛教信徒與中國或者說漢人的分野不在於種族,而在於宗教造成的人生觀。漢人重物質輕精神,藏人則相反。漢人最實用,以物質為檢驗成就的首要標準。白貓黑貓,能夠致富就是好貓。笑貧不笑娼,活得好就是神仙。但藏人重來世多過今生;加上居地高寒貧瘠,長年藍天白雲,對大自然特別敬畏。漢人把大自然看作賺錢的工具,隨意開發蹂躪。

漢藏本來分居,各取所需。一旦大規模遷徙,必須考慮到歐洲移民取代北美印第安土著、西班牙殖民取代南美印加土著的前車之鑑。

安撫藏人主流

這當然不是說中原移民會像白人那樣「屠殺」藏人。但藏族人少錢少、與世無爭、只顧拜神(畢生積蓄用來朝聖,而不是開旅社);而漢人和回人靈活勤奮,若大舉遷藏,挟人口、資金和技術優勢,即使經營正當生意,也會令藏民淪為下人、女性擇偶時以物質為本。藏人的平均壽命偏低。男子若難以娶妻,人口會迅速縮減,令語言和文字難以為繼,變成改用漢語。漢人若不信鬼神,輕蔑藏人的宗教,矛盾就更大。

文化是不斷演變的。我並不相信原住民最神聖,任何本地文化都應該不惜代價保留,外來的強勢文化就必然邪惡。但藏族文化是人類重大的遺產,保留才能堵達賴之口,使他與激進派分道揚鑣,穩住藏人的主流。

限制移民入藏,同時對西藏補助生育、資助創業、培養生產管理人才,刻不容緩。

愛馬、造馬與害馬


U Magazine: Life 2008 04 04 issue 123

網絡時代資訊之多遠遠超過人腦的容量,令我們的「記憶力」變得愈來愈短暫。

你我並非貴人善忘,而是因為資訊像辦公室文件那樣,不斷湧到,數量愈來愈大。「舊」的來不及消化,甚至未看過標題,就已被壓在底下。

一些重要的文件往往來不及處理,就被排山倒海的「後浪」沖走,忘得一乾二淨。佔據我們注意力的反而是一些過眼雲煙。我們追逐娛樂版上最新的是非,將真正有意義的事拋諸腦後。

同樣地,由於資訊更新愈來愈快,從前令我們回味很久的大事,現在可能兩天就「忘」了。要再次遇到相關的事態時,才會恢復記憶。

在開放的社會裡,追逐八卦、冷對大事是個人的自由。但若成為風氣,社會的發展也就有限。

由於目前的民進黨總統陳水扁近年有如我們當年的董建華,怨聲載道,台灣這次大選,自去年起,民意就呈現一面倒。但投票前兩天,支持民進黨的《新台灣》雜誌為免擁躉洩氣,在封面上聲稱〈謝馬五五波〉。結果你當然知道了,國民黨主席馬英九以六成的得票率狂勝。

我當時在台北。只見票數公布後,該刊在街上照賣不誤。真是服了它,換了我是編輯,必無地自容。但正如上述,天天有新聞,後浪蓋前浪,民眾可能很快就忘了這種妄顧事實的報導。

回港前一天,在書店裡買到馬英九勝出後的第一份時事刊物《新新聞》。與《新台灣》相反,該刊挺馬。期間內,原定的雜誌本來在投票前就已出版。但馬狂勝後,該刊也許太興奮,也許想多賺一筆,出版號外,在封面上高呼〈人民選擇改變台灣──大託付〉。

標題說的是事實,但內文把馬英九一家說成「聖人」,只怕愛馬變成害馬。選民希望愈大,一不如意時,失望也就愈大,反彈愈強,讓民進黨得益。

我手頭這份《新新聞》是在台北買的。香港個別便利店也有售,但機會不大。去尖沙嘴天星碼頭前的報攤買比較保險。

Info:《新新聞》/3月23日-4月2日號/港幣定價:30元/網址:new7.com.tw。

2008年4月5日 星期六

惡人政治阻礙香港進步

大公報 評論 2008 04 04 星期五

議員玩惡人政治,政府玩懶人政治,苦的是消費者。香港「增長競爭力」排名倒數第6,沒有新的競爭力,只是吃過去幾十年的老本和個人遊、CEPA等中央送來的優惠,我們很快就會失卻優勢。

有選擇的話,我喜歡巴士多過地鐵。有位子坐,有風景看,又可以打瞌睡,好過擠在港鐵車廂裡,「木口木面」地捱時間。正因此,在各路巴士裡,我又特別喜愛取道告士打道和東區走廊的快車。一過了會展就是連綿不斷的維港海岸線,看十來分鐘的風景就已抵達筲箕灣、柴灣,好過捱十個八個站的地鐵,還要上下幾重樓梯。

灣仔塞車無法解決

俱往矣!最近這兩年,我來往東區時改搭地鐵。由演藝學院到紅隧幾乎不分晝夜地慣性塞車。西行的路段也好不了多少。傍晚站在演藝學院外的天橋望去,只見一左一右兩條車龍。作為城市風景頗為壯觀,坐在車子裡則是另一回事。走兩米停一停,既浪費光陰也浪費汽油,更增加廢氣。

不只此,現在行走軒尼詩道的巴士,我也盡量不搭。由西端的郵政局到東邊菲林明道上天橋去會展這一段,塞車也逐漸成為常規。當局嘗試減少巴士站來疏導,但效果不大。現在來往灣仔,我寧願步行,超過20分鐘才下地鐵。巴士絕不考慮,除非是過海去沒有地鐵的紅磡和土瓜灣。

因此,當局想在中環和灣仔海旁填海築路,為告士打道分流。但保育已成為天條,此舉踩進了維港的禁地,觸動了愛「港」的神經。鬥士利用中產階級對進步社會的憧憬和對政府的不信任,佔有道德高地,匯聚了強大的阻力。威權時代訓練出來的政府工程部門不諳現代政治之道,處處受制。加上高院逐漸採納「進步的」社會觀,上月否決政府填海,也就在所難免。

有中文報紙引述夏正民法官的判詞說,香港如果是皇冠,維港就是冠上的寶石;除非具有凌駕性的公眾需要,任何人不得「無故」填海。換言之,為了解決塞車而填海屬於「無故」的行為,不具有凌駕性的公眾需要。

填海官司令人氣結

當局敗訴後說,灣仔繞道原定8年後通車,現在會再度延後。為免被指替官方宣傳,這裡不再重複當局對塞車加劇的預測。但略用常理就可想像,7-8年後由夏愨道到銅鑼灣的路面會有多「熱鬧」。最佳的應變之道是搭港鐵。

不只此,當局決定興建的沙中線(沙田到中環線)鐵路,由於過海的一段和上述的海旁公路部分重疊,若不能填海,過海段須另謀出路,原估計11年後落成的沙中線也要順延。沙田本來就是全港最密集的新市鎮,10年後,現有的東鐵過海段在繁忙時段將會是何種景象,自不待言。

惡人政治苦了市民

相信是不想使你覺得公共建設進度慢,當局公布落成的日期時,只講年份,不說你要等多少年。但只要看看新聞標題,到鄰近各地逛一逛就可以想像,我們的維港公路和沙中線通車時,內地、新加坡、越南將會是什麼樣子。台灣改由馬英九當政後,相信也會擺脫停滯、加快建設。香港以往在區內以建築超快而自豪,現在世界輪流轉,到時還有多少優勢?

由於大事做不了,當局只好「細眉細眼」,像此前減少軒尼詩道巴士站那樣,搬走百德新街外告士打道內線的油站和垃圾站。但對於解決擠塞有多少作用,幾乎可以預見。

不過又不能全怪當局,潮流興挑剔而反建設。公務員為求畀人鬧少啲,容易走精面。沒有人喜歡油站和垃圾站,自然贊成其外遷。議員則只求政治正確,管它能否疏導交通。說白了,議員玩惡人政治,政府則玩懶人政治,苦的是居中的消費者。

但市場全球化降低了資金、人才、商品服務的人為流動屏障後,區域競爭比人的競爭更激烈。人還有國籍、文憑、僱傭條例為護身符,但大大小小的地區爭相發展,互不相讓,驅使資源不斷流向最有利的地區。

競爭力弱只吃老本

傳媒近日為我們壓倒兩岸四地200個地級以上城市,連續第三年獲社科院選為最具綜合競爭力而自豪。但忽略了同一項調查不利的結論:香港的「增長競爭力」排名倒數第6。換言之,我們沒有新的競爭力,只是吃過去幾十年的老本和個人遊、CEPA等中央送來的優惠。鄰近地區只要條件較好,我們很快就會失卻優勢。

粗略看,曾蔭權提出的「十大建設」幾乎都唱慢板。港珠澳大橋最快七年後啟用。由於規模大,在各大項目裡算是最快的。但由當初有人建議到通車,前後將會歷時32年。

機場一年前落成了T2,亦即第二航運大廈。現在欲增建第三條跑道,但後年才能完成「研究」。以鐵路連接港深兩地機場相信也不例外。

內地靠強勢行政來推動建設,進度雖然飛快,但造成不少後遺症。侵蝕環境,損害官民關係,增加工傷(周二深圳地鐵就因為工地坍塌,導致三死兩傷)……。但像我們這樣,一如早期宣傳行斑馬線過馬路,「慢慢走,建設如虎口」,後果更嚴重。由於厭惡早期的盲目建設而逆其道而行,並非推動社會進步之道。

2008年4月3日 星期四

西藏的困擾

都市日報 香江人語 2008 04 02 星期三

漢人覺得藏人「迷信」,藏人則覺得漢人功利……人生觀南轅北轍,中央無論如何補貼,都難以令藏人向心。

自從上月14日拉薩騷亂後,藏人的問題就在腦子裡揮之不去。那天是星期五,我當時準備去台灣,正在趕離港期間的專欄稿件。但除了中央台播出的打砸燒片段,至今仍然記得那個周末香港媒體三宗頗為震撼的報道。

騷動翌日,有的士司機接載香港記者由拉薩機場駛向市區時,在鏡頭前用普通話說,暴徒「見人就殺,死了好多人。」我猜這句話是誇大的,其實可能是「見人就打」。打雖然也可以致死,但不等於一出手就欲置人於死地。新聞裡沒有說司機是藏人還是漢人。但樣貌和口音不像藏人。

相信這位司機並非故意造謠,而只是說話不太嚴謹。希望他不會因此而惹上麻煩。一旦被指散播謠言、煽動仇恨、洩露機密,少說也要關幾年。更可怕的是有暴徒來尋仇,連帶家人都有危險。

緊接着是星期天,拉薩一個不出鏡的藏人用普通話對香港另一個電視台說:騷亂並非反對政府。中央是好的,給西藏撥了很多錢,但老百姓拿不到,都被貪了,藏族幹部也不例外。

直覺上,這個說法比較接近事實。西藏對遊客開放之前,經濟上無法自給自足。藏人即使可以用傳統的方式生活,也難以獲得教育、醫療和社會保障。因此,達賴喇嘛出走後這四十九年,中央為了穩住藏民和改善民生,對西藏大量補貼。說到底,西藏的人口還不到全國百分之一,國人負擔得起。

但若官員貪得無厭,撥款再多,也只是助長上層的奢華,基層依然困苦。若此,較西藏早期的農奴制度改善不大?更尷尬的是,胡錦濤二十年前曾在西藏當家。當時貪污是否已經成風?他又是否知道?而這次騷亂後,西藏的黨政首腦滿口官話,也令人懷疑地方上的應變有欠妥善甚至失職。

至於第三宗報道,我是間接聽說的,不記得出自哪個媒體,但主調很清楚。在騷動地區,有藏人與漢人爭執說:對你們漢人沒有意義的事,對我們藏人不一定沒有意義!報道沒有說藏人覺得甚麼事最有意義。但可以想像宗教居於首位,包括對達賴的看法。

漢人也求神拜佛,但主要是求福,有點像下注,買中固然好,買不中下次再來過。這與藏人步行千里、一步一拜、五體投地,差天同地。漢人從小看重錢,希望多賺,不斷地改善衣食住行。藏人則以宗教為錢財,只求完善靈性修為。漢人希望多存錢,藏人希望多積德。

漢人覺得藏人「迷信」,藏人則覺得漢人功利。並非沒有漢人像藏人那樣虔誠,但份屬例外。藏人則似乎天生敬虔,即使自己不夠虔誠,也尊重虔誠的人。人生觀南轅北轍,中央無論如何補貼,都難以令藏人向心。

讓藏人按照他們的方式生活和組織社會,也許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