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日常有兩種消遣:看電子書與串流看日劇、英劇。
之所以看電子書而少看實體,因為:可以放大、拷貝、highlight、做筆記、轉換檔案格式…。同樣地,看影戲上網而不是去戲院、開電視,因為不受時空天氣限制、省卻舟車勞頓(家裡的電視甚至因為大廈天線的問題,難以接收)。
費用也是一個考慮,但並非主要的。我看的不少書和影視,很難租買實體,即使買來家裡怕也沒有地方存放。例如:以下摘錄的文字,不怕說,我不會為了一則日版朱自清《背影》,網購中譯的日本講談社《中國諸子讀本》。
以下出自福永光司著《莊子內篇讀本》(王夢蕾譯,後浪出版諮詢)的《後記》(網上只有簡體版。拒看‘殘體’的話,可copy後用MS Word轉為繁體):
我对中国哲学产生兴趣,决心钻研,要从我与《庄子》的邂逅说起。《庄子》是我的学术领域,但又远不止于此。
我昭和十七年(博主注1)九月从大学毕业,随即被征入伍。五年军旅生涯成为我青春时代的全部记忆。彼时,太平洋战争(博主:指二战的太平洋战区,包括当时日占的香港)已进入末期(博主注2),战火跨越(日本九州西北部的)玄界滩,横渡中国东海,在大陆战场的绝望中彷徨。我生来强健,未能拥有“攘臂于其间”的支离疏那般的幸运;然精神天生怯懦,远不如在妻子灵前“鼓盆而歌”的庄子那般达观透彻。所以我脸色煞白地上了运兵船,怀着满心的恐惧,以现在回想起来仍觉羞耻的样子离开了(日本)内地(赴华)。那时候,几本书静静躺在行囊中,陪伴我远渡——《庄子》、(日本古诗)《万叶集》、(荷兰哲学家)克尔凯郭尔《致死的疾病》、柏拉图的《斐多篇》。我曾期望《斐多篇》能拯救慰藉我的灵魂,期望《致死的疾病》能治愈我的不安与绝望,期望《万叶集》能给予我生的欢喜与安宁。可(中华)战场之上,到处是炮弹的悲鸣、精神的颤栗与灵魂的狂躁,这使得书中的睿智与抒情,连带着我肤浅的理解,被悉数打回成一排排空洞罗列的印刷活字。战场一隅昏暗的煤油灯下,只有偶尔细细琢磨《庄子》时,才能让我那懦弱的心,从书中那坚韧的顿悟与豁达里得到激励。在那段生死一线的战地生活里,《庄子》是慰藉心灵的书。
停战(指1945年8月日本投降)一年半后,我终于再次踏上故乡。比起当时(日本)国内的生灵涂炭,我的生活似乎更悲凉。那时打定主意,重新走学术之路。年迈的父亲又一次孤零零地站在乡下简陋的站台上,在冬季寒冷的天幕下沉默地目送我离开(相信是作者离开故乡,去大学深造)。车窗外,他那沧桑的身影映在我眼中。我不由地想,搞学问真是悲伤的事。而我却整整虚度了五年,只因求学路上举棋不定。最后是父亲骤然离世,狠狠地嘲笑了我的无能与懒惰。那一天是昭和二十六年五月十九日。握着父亲冰冷僵硬的手,眼泪夺眶而出。那是我的前半生最悲惨的一天。金黄的麦穗在风中掀起阵阵波浪。我从火葬场出来,走在回家的路上,试着在庄子的“笑声”中体会他的悲伤。彻底被生活打垮的我,抬头仰望(日本)南国五月的天空,微笑……对我来说,《庄子》是教会我在悲惨之中微笑的书。
父亲去世后,我在高中任职,开始在京都、大阪两地往返的日子。即便对于我这种身体健康的人,也绝不是轻松的活计。然而每当沿途的风景倒映在眼中——或是鳞次栉比的房屋,或是连绵不断的森林;急行电车在轰鸣中疾驰的这四十分钟,似乎总能在我的心中留下些许清爽之意。后来,年轻一代生机勃勃的梦想和希望,唤醒了被我一度遗失的青春。我决定在这上天赋予我的境遇之中,用最坚韧的方式,沿着自己的路走下去。虽说与庄子那至高的肯定还有云泥差别,但在我心中,也渐渐生出一丝仿若勇气一般的感觉。对我来说,《庄子》是一本赋予我不屈不挠之心的书。
……
如若已逝之人能感知生者之心,我想谨以此拙著,当作一份迟来的歉礼,献给我去世的父亲。
福永光司 昭和三十年十月一日于洛东北白川寓所
博主注1:昭和是日本已故天皇的年號,昭和年+25=西元,故昭和十七年=17+25=1942年)
博主注2:1942年似乎未至於太平洋戰爭的「末期」。日軍1941年12月初偷襲夏威夷珍珠港的美國海軍基地,同一時間在東亞方面閃電進攻港、星、馬,美國才不得不對日宣戰。美軍要到翌年1942,才發狠在太平洋戰區反攻。故42年仍屬太平洋戰區初期,距離末期仍遠。
世間常有意想不到的事。隨意翻看日本漢學家寫的《莊子內篇讀本》,竟然會看到一篇很感人的散文。但又並非純粹是散文。
作者說,他帶著日本古詩、中華的《莊子》、西洋哲學、古希臘經典去中國打仗。在中華戰場上,最能予他以慰藉的,竟然是中國的《莊子》。關鍵恐怕在於:莊子一切都看得開吧!週末愉快!
今後希望不時抄錄些看到的書籍、影視,既減輕創作上博的壓力,也對看過的作品表示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