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8月10日 星期一

盲拳打死老師傅?

原載《信報》<兩地一檢>專欄2009 08 10

共和國六十年來的三代領導人,溫家寶給人的印象僅次於頭二十七年的周恩來。在任七年,絕少有人在香港主流媒體上對其「篤眼篤鼻」。因而,有見證國家富強的第一代上周四在《明報》上質疑,以逃稅為名拘禁北京維權組織「公盟法律研究中心」發起人許志永是否「依法」,直指總理「狠心」、「無理」、「不合民情」,震撼性更甚於內地的騷動。

小女生懂事時,香港已經回歸,內地經濟狂飆。她未經殖民主義者洗腦,內地頭三十年的苦難就更遙遠。六四那年,她還未出生,香港五十萬人上街時也只有十一歲,頂多是跟着家人走。相反地,香港回歸後,多次獲「北水南調」渡過難關,小妹妹亦曾間接吸啜內地的奶水。她九月才升中七,比挺胸堆笑的「模」更,卻不趕潮流、不求浪漫,而選擇與領導人抬槓。

新一代港人已誕生

公開信見報當日與校內同道穿着校服上電視時,圓圓的臉蛋,靦腆的笑容,怎麼看都不像陳巧文、女長毛。繼港式激進和西式潑辣後,像許志永般更難應付的新一代已經在港誕生。他們是第一代不再眷戀殖民地,但又強烈珍惜法治的香港人。他們為全中國而奮鬥,因為開始明白,「港運」最終視乎國運,不能靠民主拒共來獨善其身。

在師長抱怨文字水準一代不如一代的今天,小妮子文理清晰、詞鋒犀利,更懂得國粹的借他山之石和以柔制剛。她仿效台灣名家龍應台二○○六年初致胡錦濤主席的公開信,希望溫家寶〈用法理來說服我〉。她細數溫總任內的文人大案,由劉曉波、程翔、《冰點》雜誌、《南方都市報》到這次的許志永。

為許先生申辯時,不是強調他做了多少好事,而是說自己今年四月與同學到北京上門拜訪,談到當局的缺失時,許先生反過來「多次提醒我們中國政府已很努力,要對政府有多點耐性」。小妹妹問道:這樣「體諒政府、理性論政的學者」,所做的事「無一不是愛國為民!為何連這樣的人物也不放過?」

由於「任誰也看到『公盟』是站在人民那邊的」(我對該組織的認識來自今年發表的實地調查報告〈西藏三一四事件的經濟社會成因及政策建議〉),溫總作為兒童典範的形象受到質疑。小女子說,自己眼看溫總在四川地震中努力救災、關心礦工,本來總想叫一聲「溫爺爺」,但如今再也叫不出來。

小女子的思路和文才超乎她的年齡。若辯才無礙、願意參政,現在的大狀都要讓賢。這間接解釋了,今年的六四晚會為何冒出不少事發時還未懂事的「」,也提醒中央,香港雖然是「經濟城市」,但總有些人,包括在五星旗下成長的新一代,無法用經濟來贖買,甚至愈贖買愈反感。公開信也說明,中央雖然救港不遺餘力,為何仍然有人,特別是知識菁英,就是拒絕愛國。小女生認為,要待「這樣的事情(指上述政治案)不再發生,那一天海內外同胞才會由衷地振臂一呼『中國萬歲』!」「由衷」一詞可圈可點。

洗太平地或有人獲釋

此文被轉貼到海外網站後,網民都寄予期待:「好!靜觀『溫爺爺』如何回答。」、「這次溫影帝絕不可能說:『我們來晚了。』」、「反映了香港的公民教育還可以。」、「學生的精神可嘉啊!」

而且,見報的信雖然來自鄭詠欣,但並非她個人的特立獨行。同道包括同校荃灣保良局李城璧中學通識科的大約三十位同學。他們在北京見過許律師,深信他並非逃稅的訟棍。同學們在 Facebook 設立群組,要為致力弱勢社群的公盟和許先生討回公道。

這些孩子雖然是異數中的異數,但無私無邪、有理有利有節,對當局的壓力遠過於發洩性的豎中指、「草泥馬」。兩三年後沒有人會講「模」,但孩子們的義舉會載入史冊。

公盟與許先生、劉曉波、目前的川震豆腐渣工程顛覆洩密案等,以至十一之前相信陸續有來的類似事件,可信是當局為六十大壽打掃廳堂時,眼不見為淨的事物。鄭詠欣父母像她那樣大的時候,香港也有「洗太平地」的習慣。

達官貴人落區或節慶的前夕,地方上除了打掃街道,也同時把沿途的攤檔和架步暫時移離視覺,事後再悄悄讓其恢復。但內地怕的是政治,洗太平地主要是要人封口。若此,十一過後,特別是美國總統奧巴馬年底訪華之前,被硬關起來的人有可能重獲自由,問題是能否繼續做想做的事。

也許因為許志永和公盟分別以逃稅和未經註冊論罪,屬國務院範圍,鄭同學向溫總問責。但在中共體制下,國務院其實只管得了經濟,政治、外交、安全、國防由黨主導。異見人士王力雄在《我的西域,你的東土》(疆獨稱新疆為東土,全名東土耳其斯坦)一書裏說,大約十年前,他因為竊密在新疆坐牢時,與室友商量應否請律師。因經濟犯罪而入獄的官員贊成,但因民族問題而入獄的維吾爾族青年說,「公檢法」只管刑事案,政治案由法院上級的中共政法委決定,黨要怎麼判就怎麼判,請律師是白花錢。若此,洗太平地的主意應來自黨,溫總作為政治局常委當然有份,但排名第三,由不得他拍板,國務院更只是執行。

法治建設是長期工作

共產黨講明,國家機器是用來鎮壓敵人的。公檢法也就是香港所謂的司法,是維護政權(現在叫做「穩定」)的武器,處理政治案件時,當然站在政權一方。舉個例,四川成都的譚作人被指「煽動顛覆」,原來他建議「全球華人義務獻血」以紀念六四二十周年。這相當於香港有人組織捐血以「紀念」回歸。特區政府肯定不敢用司法手段來阻攔,但在內地,六四當天在天安門廣場臂纏黑紗跪下合十或禱告,都有可能被控煽動。

法治建設是幾十年的事。異見人士愛用法治來攻當局,目的是想你得出「萬惡黨為首」的結論,但強辯救不了許志永。哈佛法律系高材生奧巴馬正因為不相信北韓是「依法」判處兩名亞裔的美國女記者,故用「非」法的外交手段救出兩人。中國的法治好過北韓,但不能用香港的角度來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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