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8月11日 星期二

對〈盲拳打死老師傅?〉的一個回應

〈盲拳打死老師傅?〉昨天在《信報》見報後,友人來函。張貼如下:

小妹妹寫這麼一封信,勇氣可嘉,精神可感,可就是昧於事理呀.我一直就擔心香港推行的所謂通識,是有一點鼓勵學生思考的意味,可是思考不是憑空想甚麼就甚麼,得有knowledge base才行.如你所言,公盟主腦和其他近日被逮各人,路人皆見,是出於政治問題,而負責政治的,是中央政治局,而總黨政軍大權者,乃總書記胡錦濤,要上書,得寫給胡才對頭.你現在寫給溫,如果他果真出頭了,各人都釋放了,那不是赤裸裸的行政干預司法嗎,溫爺爺又該當何罪?

再說,你要共產黨用法理來說服你,那還不易嗎?中共何曾承認中國有政治犯了?都是犯了實際的法紀的呀,如魏京生之出賣國家機密,而公盟則是逃稅呀.他拿出這些法理,你能服嗎?不服,好,你就要羅列理據,說說這些法理怎樣違背人權和普世準則,而不是說它們如何違背民意,擺出所謂民意,那又是搞民粹的那一套了.

還有,我們知道,共產黨的內部鬥爭無日無之,而且冷酷非常.你現在把溫總擺上檯,會不會給他老人家添煩添亂呢.說不定,黨裡有聲音說溫爺爺凡事愛出(鋒)頭,建立個人形象,大搞個人崇拜,如果他還真有甚麼把柄,像老趙一樣,來個分裂黨國之名,吃不了兜著走,這難道不可能發生嗎?
我是否過慮了?錯怪了小同學們?

不只半邊天

原載《都市日報》<都市博客>專欄 2009 08 11

個人的能力不同,成敗不可能一概而論。但關鍵還是那句:到頭來,能否問心無愧。把責任推給師長、推給社會,最後吃苦的還是我們自己。

夏天是青少年的,傳媒上都是他們的新聞。上月是書展和?模,上周是會考放榜、中六收生。同期內,社會關注青少年濫藥,曾蔭權力推校本驗毒以示強政勵治,警方則高調拉人,希望獲市民認同,支持其爭取待遇。

但就近期所見,青少年的新聞一面倒以女性為主。重男輕女的傳統在港雖然早已式微,校園裏女生的風頭經常蓋過男生,但現在看來,女性的升勢方興未艾。再過一代人,目前以男性為主導的中上層就可能倒過來。社會上,男人擁有的資產仍然較多,但日常掌管的是女人,男人當CEO成為新聞。

上周幾條最受注目的青少年新聞都屬於女生。其中特別顯眼的是一個會考生克服左耳的弱聽,征服語文科的聆聽測試,取得九優。不只此,鋼琴和大提琴也分別考獲八級和三級。這位女生的風頭遠遠蓋過十三個比她多一個優的狀元。因為,她不但有毅力、才華,而且夠靚、笑容殺死人、講話得體,將來懸壺濟世肯定應接不暇。

第二是一個胸懷大志的十優。「狀元」一般都是乖孩子,想當專業人士。但這位女生真的想學古代的狀元,做大官甚至第一個女特首。而且並非想高薪厚祿、睥睨天下,而是不滿政府多缺失,當仁不讓。按照《基本法》,特首至少要有四十歲。換言之,小女子還有二十幾年的時間做準備。而就目前所知,到時特首早已普選 (雖然,在候選人和選民資格上,有人仍然力圖設限,但不可能再由幾百人代七百萬人做選擇。)

這位女同學的理想,在西方並不奇怪,美國經常有兒童以當總統為己任。但港人慣了現實,除了希望生活富足、開心,很少更高的追求。現在有青少年想超越這個慣性,是可喜的發展。這位女同學,我們支持你,加油!

若此,第三位女生就走得更遠,簡直可以說是政治辣妹。她在報章撰文,為北京一位以逃稅罪名被拘禁的維權 (維護權利的簡稱,相當於我們說的捍衛人權) 律師叫屈。公開信點名請溫家寶總理《用法理說服我》,措詞尖銳,但合情合理,令人難以辯駁,在十七歲的同學裏,絕對是破天荒。而且,小女生並非特立獨行,她還有二十幾個同校同級的同道,在Facebook設組,合力為這個北京律師申冤。

孩子們人微言輕。但正因為動機單純、以民為念,所形成的道德壓力大過異見人士刻意去刺激政府。

與此同時,我們更祝福那些家庭和學校條件或者活動能力不如常人,又或者曾經迷茫失落的同學。相對於以上三個「成功」的女生,多位身有殘疾,幾乎是拼着命去溫習應考的同學,無論最後是否過關,都更值得我們起立鼓掌。先天條件不容我們選擇,但後天是否盡力,我們責無旁貸。個人的能力不同,成敗不可能一概而論。但關鍵還是那句:到頭來,能否問心無愧。把責任推給師長、推給社會,最後吃苦的還是我們自己。

2009年8月10日 星期一

盲拳打死老師傅?

原載《信報》<兩地一檢>專欄2009 08 10

共和國六十年來的三代領導人,溫家寶給人的印象僅次於頭二十七年的周恩來。在任七年,絕少有人在香港主流媒體上對其「篤眼篤鼻」。因而,有見證國家富強的第一代上周四在《明報》上質疑,以逃稅為名拘禁北京維權組織「公盟法律研究中心」發起人許志永是否「依法」,直指總理「狠心」、「無理」、「不合民情」,震撼性更甚於內地的騷動。

小女生懂事時,香港已經回歸,內地經濟狂飆。她未經殖民主義者洗腦,內地頭三十年的苦難就更遙遠。六四那年,她還未出生,香港五十萬人上街時也只有十一歲,頂多是跟着家人走。相反地,香港回歸後,多次獲「北水南調」渡過難關,小妹妹亦曾間接吸啜內地的奶水。她九月才升中七,比挺胸堆笑的「模」更,卻不趕潮流、不求浪漫,而選擇與領導人抬槓。

新一代港人已誕生

公開信見報當日與校內同道穿着校服上電視時,圓圓的臉蛋,靦腆的笑容,怎麼看都不像陳巧文、女長毛。繼港式激進和西式潑辣後,像許志永般更難應付的新一代已經在港誕生。他們是第一代不再眷戀殖民地,但又強烈珍惜法治的香港人。他們為全中國而奮鬥,因為開始明白,「港運」最終視乎國運,不能靠民主拒共來獨善其身。

在師長抱怨文字水準一代不如一代的今天,小妮子文理清晰、詞鋒犀利,更懂得國粹的借他山之石和以柔制剛。她仿效台灣名家龍應台二○○六年初致胡錦濤主席的公開信,希望溫家寶〈用法理來說服我〉。她細數溫總任內的文人大案,由劉曉波、程翔、《冰點》雜誌、《南方都市報》到這次的許志永。

為許先生申辯時,不是強調他做了多少好事,而是說自己今年四月與同學到北京上門拜訪,談到當局的缺失時,許先生反過來「多次提醒我們中國政府已很努力,要對政府有多點耐性」。小妹妹問道:這樣「體諒政府、理性論政的學者」,所做的事「無一不是愛國為民!為何連這樣的人物也不放過?」

由於「任誰也看到『公盟』是站在人民那邊的」(我對該組織的認識來自今年發表的實地調查報告〈西藏三一四事件的經濟社會成因及政策建議〉),溫總作為兒童典範的形象受到質疑。小女子說,自己眼看溫總在四川地震中努力救災、關心礦工,本來總想叫一聲「溫爺爺」,但如今再也叫不出來。

小女子的思路和文才超乎她的年齡。若辯才無礙、願意參政,現在的大狀都要讓賢。這間接解釋了,今年的六四晚會為何冒出不少事發時還未懂事的「」,也提醒中央,香港雖然是「經濟城市」,但總有些人,包括在五星旗下成長的新一代,無法用經濟來贖買,甚至愈贖買愈反感。公開信也說明,中央雖然救港不遺餘力,為何仍然有人,特別是知識菁英,就是拒絕愛國。小女生認為,要待「這樣的事情(指上述政治案)不再發生,那一天海內外同胞才會由衷地振臂一呼『中國萬歲』!」「由衷」一詞可圈可點。

洗太平地或有人獲釋

此文被轉貼到海外網站後,網民都寄予期待:「好!靜觀『溫爺爺』如何回答。」、「這次溫影帝絕不可能說:『我們來晚了。』」、「反映了香港的公民教育還可以。」、「學生的精神可嘉啊!」

而且,見報的信雖然來自鄭詠欣,但並非她個人的特立獨行。同道包括同校荃灣保良局李城璧中學通識科的大約三十位同學。他們在北京見過許律師,深信他並非逃稅的訟棍。同學們在 Facebook 設立群組,要為致力弱勢社群的公盟和許先生討回公道。

這些孩子雖然是異數中的異數,但無私無邪、有理有利有節,對當局的壓力遠過於發洩性的豎中指、「草泥馬」。兩三年後沒有人會講「模」,但孩子們的義舉會載入史冊。

公盟與許先生、劉曉波、目前的川震豆腐渣工程顛覆洩密案等,以至十一之前相信陸續有來的類似事件,可信是當局為六十大壽打掃廳堂時,眼不見為淨的事物。鄭詠欣父母像她那樣大的時候,香港也有「洗太平地」的習慣。

達官貴人落區或節慶的前夕,地方上除了打掃街道,也同時把沿途的攤檔和架步暫時移離視覺,事後再悄悄讓其恢復。但內地怕的是政治,洗太平地主要是要人封口。若此,十一過後,特別是美國總統奧巴馬年底訪華之前,被硬關起來的人有可能重獲自由,問題是能否繼續做想做的事。

也許因為許志永和公盟分別以逃稅和未經註冊論罪,屬國務院範圍,鄭同學向溫總問責。但在中共體制下,國務院其實只管得了經濟,政治、外交、安全、國防由黨主導。異見人士王力雄在《我的西域,你的東土》(疆獨稱新疆為東土,全名東土耳其斯坦)一書裏說,大約十年前,他因為竊密在新疆坐牢時,與室友商量應否請律師。因經濟犯罪而入獄的官員贊成,但因民族問題而入獄的維吾爾族青年說,「公檢法」只管刑事案,政治案由法院上級的中共政法委決定,黨要怎麼判就怎麼判,請律師是白花錢。若此,洗太平地的主意應來自黨,溫總作為政治局常委當然有份,但排名第三,由不得他拍板,國務院更只是執行。

法治建設是長期工作

共產黨講明,國家機器是用來鎮壓敵人的。公檢法也就是香港所謂的司法,是維護政權(現在叫做「穩定」)的武器,處理政治案件時,當然站在政權一方。舉個例,四川成都的譚作人被指「煽動顛覆」,原來他建議「全球華人義務獻血」以紀念六四二十周年。這相當於香港有人組織捐血以「紀念」回歸。特區政府肯定不敢用司法手段來阻攔,但在內地,六四當天在天安門廣場臂纏黑紗跪下合十或禱告,都有可能被控煽動。

法治建設是幾十年的事。異見人士愛用法治來攻當局,目的是想你得出「萬惡黨為首」的結論,但強辯救不了許志永。哈佛法律系高材生奧巴馬正因為不相信北韓是「依法」判處兩名亞裔的美國女記者,故用「非」法的外交手段救出兩人。中國的法治好過北韓,但不能用香港的角度來理解。

「新」經濟掛帥

原載 U Magazine: Life Issue 193 2009 08 07


「改善人類關係和建設社區,將會取代物質消費,成為人類追求的目標。」
經濟危機令以利為本的觀念受到空前的質疑,本刊應運而生。「New Economy」也稱為綠色經濟,重視經濟帶來的生活質素多過銀碼和GDP的數據。有人以三個標準來衡量經濟是否綠色:經濟上健全,生態上可持續、合乎社會公義。


但質先於量不等於不講量,而只是「不僅」追求量,不能凡事鬥多,總之越多越大就越好。

作為新雜誌,本刊具有創造潮流的能力。夏季號的重頭戲是Fritjof Capra和Hazel Henderson呼籲人類改為追求〈質的成長〉。此外,最早預見這次危機的美國學者Nouriel Roubini認為美國等發達國家的經濟下半年恢復正增長(多年前亞洲經濟狂飆時,美國學者Paul Krugman就預言我們遲早崩潰。後來果然應驗,他也贏得了諾貝爾獎)。早年以良種小麥對抗飢荒的諾貝爾獎得主Norman Borlaug雖已九十五高齡,仍然為人口不斷增長下的下次飢荒憂心忡忡,高呼「第二次綠色革命」。

其他內容包括:亞洲金融服務業趁西方之危掀起收購潮;中國現代藝術品的炒風爆煲;智商測試並不能準確衡量智力;德國性工作者(在當地是合法的)加強推廣、減價回扣以對抗低迷。

但與不少華人想法不同,本期開列了全球戰後的十大獨裁者,沒有一個是中國人。
《The New Economy》
期號:Summer 2009
售價:$70
售賣點:金鐘
網址:theneweconomy.com

新周刊
2009年8月1日號
這本內地文化雜誌以〈大褲衩與小蠻腰〉為封面,但並不養眼,因為不是騷緊身衫的靚女,而是講兩岸三地的地標。「大褲衩」是北京今年春節上演《沖天大火災》的中央電視台總部,「小蠻腰」是號稱世界最高的廣州電視塔,兩者都即將落成。但市民罵前者而愛後者。這種大眾「偏見」到底有沒有道理?有的話,那又是甚麼道理?
(@尚書房/RMB15)

Time亞洲版
2009年8月10日號
美國的《Time》與對手《Newsweek》在海外早已式微。但現在亞洲崛起,亞洲版時有驚人之舉。即期就搞了《Can China Save the World?》的封面故事。要問我,答案當然是「否」。中國自己也說,這個世界沒有救世主。但全球十大經濟體,只有中國仍有增長;全球GDP的排名可能很快就超越第二位的日本;今年可能成為歷來第一個在汽車銷售上超越美國的國家......也都是事實。只不過不能自滿。只要看美國就知道,what goes up, must come down.
(@便利店書店/$50)

2009年8月6日 星期四

轉載:香港中七學生鄭詠欣 - 請用法理來說服我──為許志永老師給溫家寶總理的公開信

很久沒有專門為自己的博客寫,十分抱歉。除了無事忙外,實在想不出甚麼理由。

但今晨閱報,發現了一篇東西,覺得有責任收錄在我的博客裡,與各位分享。原載今天香港《明報》,內容自明:

香港中七學生鄭詠欣 - 請用法理來說服我──為許志永老師給溫家寶總理的公開信

前言-張銳輝老師

今年4月,與中六級通識教育科的同學到北京考察交流,我們走訪了「公盟」,許志永博士與我們一行30名同學談了個多兩個小時。

學生知道了維權律師們正為「結石寶寶」、「黑磚」的受害者、川震豆腐渣工程遇難者家人、不少上訪者等等,進行法律訴訟;也知道公盟也教育社區市民法律知識從而參與社區內的管理工作。

公盟裏除了律師學者,更多的是比學生們大不了多少的大學生和年輕人。他們所做的,其實不過是個志願機構或是壓力團體的角色,可悲的是,在內地這卻成為了走鋼線、打擦邊球的活動。然而傾談間,許博士仍有信心地告訴同學,維權活動和民間社會未來的活動空間是樂觀的。想不到數月後,繼公盟被「抄家」之後許博士更身陷囹圄,於是,同學們的憤慨是必然的了。

鄭詠欣 - 請用法理來說服我──為許志永老師給溫家寶總理的公開信

溫總理:

斗膽用這個標題,因為我現在的心境,與龍應台教授執筆寫《請用文明來說服我──給胡錦濤先生的公開信》時有類似的感受;龍教授的文章,溫總理想必已經讀過了。我雖然只是一個高中學生,對國事的了解、對文字的掌控,當然不比龍教授,但仍希望能透過自己手上微弱的筆,表達對政府處理「公盟」及許志永先生的手法的不滿。

溫總理,提起你的名字時,人們都會說你是平民總理,辦事以民為本,站在人民利益那方。有些小朋友還會被你的親民作風所吸引,叫你一聲溫爺爺,視你為模仿的對象。

但是當我一想起你任內被捕、被禁、被整頓的媒體和異見人士,如劉曉波先生、程翔先生、《冰點》雜誌、《南方都市報》等等時,我卻又不得不質疑你作為純真善良小朋友學習對象的資格!難道我們國家的教育,是要教小朋友與其他人意見不合時就要對付對方,而非講求中國人千百年來堅持的仁義觀?

近日被政府盯中的是許志永先生和他所領導的「公盟」。公盟是由一群關注中國發展的律師及學者所組成的民間組織,他們透過學術研究就國家的法制改革提出一些意見和建議,推動國家實現民主法治。他們另一項為國人所熟知的工作,是為一些弱勢群眾如上訪者、被徵地者、毒奶粉案的受害者等等提供法律援助,幫助他們透過現有的司法制度去取得公義。單從近日稅局搜查後曾獲得幫助的民眾紛紛勇敢地到公盟辦事處聲援一事,任誰也看到「公盟」是站在人民那邊的!為何溫總理你所領導的政府仍要做出這件不合民情的事呢?

據我所知,「公盟」的工作是非牟利的,他們曾經想登記為民辦非企業單位,但遭到當局拒絕,被迫申請為有限公司。在國際社會,這種團體並不需交稅,而其捐獻者更能獲得免稅優惠。但由於公盟的成員是守法的律師,明知制度的不合理仍舊依規定納稅。在被稅局指控漏報稅項時,亦坦誠地承認錯誤。為何溫總理你所領導的政府仍要向他們徵收最高的罰款,並過分地在公盟辦事處以「搜證」為名而檢走所有維權資料呢?更令人感到無法理解的是,許志永先生突然在召開第二輪聽證會之前,遭公安與便衣從家中帶走,並扣留在看守所中,不能與家人及律師聯絡,同時更要公盟關閉其網頁,這實在是對公民基本權利的無理剝奪。

溫總理,你經常說要「依法執政」、「依法治國」,我想請問你一下,執法機關是根據哪一條法例去帶走許先生的?我對中國法律的認識十分膚淺,但仍知道憲法是國家的根本大法,具有最高的法律效力。在我國憲法的第35條列明,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有言論、結社的自由,第37條更清楚指出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的人身自由不受侵犯,禁止非法拘禁和以其他方法非法剝奪或者限制公民的人身自由。就我對上述條文的理解,我認為許先生現在應該可以自由地留在家或身處辦公室辦事的。

今年4月,我和其他同學到北京考察交流時,有幸在未被搜查的公盟辦事處與許先生談論中國政治。看見他願意無私地為中國在法治民主領域上努力,並對於中國的未來充滿了希望,令我深受感動。猶記得考察時,我們曾到過永定門內國務院信訪辦的門前,親眼目睹不少惡形惡相的截訪者和情可憐的上訪者。因此,在傾談中有同學便問了許先生一句「為何中央政府會容忍那些截訪者存在呢?」你知道許先生怎樣答嗎?他說上訪人數遠遠超過信訪部門所能承受,所以中央政府亦唯有容許截訪者存在,以免信訪部門的工作量極嚴重超標。在訪問中他多次提醒我們中國政府已很努力,要對政府有多點耐性。

許志永先生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充滿理想但不狂妄,他看到很遠的目標仍堅持穩重地一步一步走下去,他不怕只有一點一點微弱的力量在慢慢地付出,堅信中國終有一天能實現法治民主與自由。

溫總理,我真的十分不解為何你們的心如此的狠。為何要用這方法去對付這樣一個體諒政府、理性論政的學者呢?他所做的事只是在現有的遊戲規則下安分守己地為弱者去爭取憲法賦予的權利。他做的事情無一不是愛國為民!為何中央連這樣的一個人物也不能放過呢?為何不容許他和公盟透過公開公正的司法程序去處理這事呢?
溫總理,看你為四川地震災後工作努力、關心礦工工作環境之時,我總想叫你一聲「溫爺爺」的。但當看這麼多不合法不合理的事情在中國發生,我實在叫不出呀!但願有一天這樣的事情能夠圓滿解決並不再發生,我相信那一天海內外同胞才會由衷地振臂一呼「中國萬歲」的!


身體健康

香港中七學生
鄭詠欣 敬上

2009年8月4日 星期二

你想多活一個月?

原載《都市日報》<都市博客>專欄 2009 08 04

硬把對七百萬人的「預測」套在個人身上,即非欺騙也是取巧,因為明知道你無法推翻。

時至今日仍然用「效益高於成本」來游說市民改善空氣,正如二十多年前定下的空氣質素標準,落後於時代。

本來,失業偏高、收入停滯,要市民掏腰包,強調有賺無蝕無可厚非。但香港的空氣質素早就落後於人,難道這方面的投資有蝕無賺,就能任由其惡化?此外,所提供的預測過於「精確」,令人懷疑當局「(口氹)」市民上轎。

當局說,你需要付出的代價是:一、發電少用煤而多用天然氣。天然氣的比例由目前大約三成提高到五成,電費會加20%;二、提前更換排廢較多的舊式巴士,車費會加15%;三、重整路線以減少路面的巴士,班次會削減10%。

但得益是:一、市民平均壽命延長一個月;二、全港市民每年減少入院4,200次。三、節省能源。

將上述收支折算成金錢,全港每年須多付5.96億元,但得益12.28億元,「利潤」高達對開。這些數字可信來自當局聘請的顧問。但記憶中,以往的顧問報告比量子力學更測不準。為了討好客戶,低估代價而高估好處是這一行的慣例。當局說,你只要多付兩成電費、一成半巴士車費⋯⋯就可以多活一個月。但誰知道自己何時夠鐘?若此又怎知道,那一天到來時,壽命的確比今天預見的多了一個月?即使真的如此,又怎知道所賺的一個月來自空氣,而不是改善了生活習慣?反過來,如果我預見的壽命明顯地因為其他因素而縮減,當那一天到來時,又怎知道,如果不是我出錢改善了空氣,一個月前我就已歸西?

現實中,誰都不想知道自己何時離世,因為不論自己還是親友,心理上都受不了。誰想天天對着一個倒數的鐘:我還有「16,542」日,看着它向0遞減?

平均壽命的準則只適用於群體。想說服個人,要有保險年費那種按年齡、性別、職業⋯⋯的分組數據。硬把對七百萬人的「預測」套在個人身上,即非欺騙也是取巧,因為明知道你無法推翻。這並非否定當局的建議,而是說用這種手法來推銷政策,道德上很有問題。進出香港的人流隨着全球化而與日俱增,與先進地區的差距愈來愈顯眼。僅這點就已決定,改善空氣在所必然。除了直接的成本效益,更應在高層次上說服港人:想提升國際地位、爭取高端遊客與投資,就須改善短處,空氣是最重要的一環。這張單遲早要埋,愈遲花費愈大。

講到環保,值此外遊旺季,讀者或可考慮少用酒店房間的盥洗用品,尤其是只住一晚時。肥皂和梘液都會污染水源,一天通常用剩許多。客人遷出後,用過的洗濯用品往往連塑膠容器一起廢棄,浪費資源兼增加污染。這類產品現在大都有旅途用的容量,自備上路,行李的負擔有限,但卻有益地球。

此外,酒店的毛巾宜避免洗一次就開一條新的,甚至用來鋪地板防滑。這些厚重的毛巾每洗一次都耗用很多能源,抹把臉擦次手就扔進洗衣筒,有點罪過。

命貴命賤


原載《信報》<兩地一檢>專欄 2009 08 03

隨著書展落幕、動漫登場,我上周看了兩部劇集,但基調相反。一部是政治「童話」,主角生來「命貴」,坐直升機更快過王洪文;另一部寫實,借主角的口,道出內地瑰麗景觀的背後,來自農村的建築工人何等「命賤」。

《Change》是日本版的青蛙王子,去年夏天首播時,奧巴馬競選美國總統仍然落後,靠為國人帶來「change」的口號起死回生。一年後的今天輪到日本大選,打破自民黨「終身」執政的change成為日人的期盼。至於國劇《生存之民工》,距今已有四年,悲劇仍在上演。近日吉林逾萬工人為了阻止國企賣盤,毆打總裁後不讓搶救,令其致死。共和國六十大壽在即,但階級矛盾已接近臨界點。

日本政治白日夢
《Change》由人氣偶像木村拓哉飾演執政黨議員的綠色「逆子」,厭惡金權。為了遠離父親,身到山區教小學,晚間觀星為樂。不料父親與兄長同機遇難,被逼頂替議席空缺。由於年輕清純,執政黨欲藉此OL殺手挽民望於既倒。到國會上任沒幾天,碰上總理大臣(日語發音 sauli daijin,亦稱為首相)因醜聞而下台,被本黨推出作為過渡性的傀儡。一個以往拒絕投票的憤青,在一個月內成為日本歷來最年輕的總理。

這當然是神話,但圓了日人的夢。現實中的自民黨以政客在前、金主在後的日式垂簾聽政,執政超逾半個世紀(期間約只有一年在野)。黨內各派推選總裁也就是內閣總理,相當於換一個溥儀上陣。選民換得了本區在國會裏的代表,動不了國策。

日人因而厭惡官商一氣、貪腐虛假、高高在上的政治,期望脫俗、廉潔、與民同在的「新鮮力」。木村也就成了Superman。他當街發表奧巴馬式競選演說,承諾「我的一切和大家一樣」,遠離特權。 果然,「o靚總」上台後,不當麻生而學溫家寶,奔赴災場、聆聽投訴、調閱文件,最終打破往朝慣例,就政府的失誤低頭承擔。但這也就得罪了建制,上受制於黨內大老,下被終身制的公務員拖後腿。但他的無私也感染了小股同僚,燃點了政改的希望。

眼看就要被建制逼下台,他背城借一,上電視表白赤子之心,宣布解散國會,呼籲國民透過大選引進更多新銳,改變政治生態。導演很聰明,見好就收,令你對日本和平演變的可能保留著期盼。

《Change》只有十集,以愛情為支線,以搞笑為點綴。木村的兩場演說、公務員教條、日本對美國說不等情節,都能寓政治於娛樂。《生存之民工》則不然,由頭苦到尾,主角像露宿者,場景如貧民窟,連女角都不養眼。

中國民工血淚史
民工是農民工的簡稱,也就是來自農村的 migrant workers,是家裏主要的收入來源。由於隨工作而流徙,早期稱為「盲流」。但由一地到一地須自付旅費食宿,完工後若收不到錢,須留下追討,不但要食穀種,更往往要露宿。萬一幾個月都討不回來,積蓄用盡,離鄉別井,也就淪為乞丐。期間雖然可以打散工,但人多工少,擺脫不了露宿的命運。

劇集一開頭就是「三行」工友鼓譟。有人爬到高處,哭著要輕生。這兩百人做了大半年沒拿到錢。雖然有合同,但一如香港,工程判上判,一出事就往上推。工人位於底層,根本不知道誰是真正的老闆。但鄉下麥子長成,須回家收割,大眾請工長(音掌,指工頭)代表出頭,另有四人留下監督。故事藉著五人在追薪期間的遭遇,逐一揭示底層的苦況,包括非人待遇、追薪騷動、賣血賣肉、遺棄家變、賣兒棄嬰、醫療敲詐、仰藥避債、黑窯奴工、商社(黑社會)一體、暴力維利……。

《民工》攝於○五年(我看的是影碟。網上點播見 youku.com/playlist_show/id_396704.html)。我不知道哪些台播放過、收視如何,但照理不會有經濟收益。內地人用錢來衡量成就,只看發跡的故事,不會看「最沒出息」的人受苦。民工縱會捧場,但沒錢消費,難吸引廣告。戲裏的民工用不起手機,口袋裏不超過二十元,光顧的煙和酒都是最便宜的,不排除是假劣貨。

在收益至上的今天,電視台「犧牲」三十二小時的收視和廣告來播放《民工》的苦情,原因在於最後兩集:民工在電視上看到溫家寶承諾代追欠薪,打消了「過激」的行動,改循法律途徑追討。《民工》看來是國策的產物。製作前一年的○四年九月,「和諧社會」的提法見報,五個月後,胡錦濤發表講話跟進。

《民工》迴避了官商勾結、公安包庇的問題。但戲裏的大老闆靠打手來掠取暴利、非法經營、壓制反對聲音。這使人聯想到官方特別是公安,手執「維穩」的上方寶劍,一旦成為商人的幫兇,比打手可怕百倍。

導演管虎是北京人,科班出身,愛拍寫實,但不像是譁眾取寵。戲裏的五個要角,三個中年包括工長、一個推拿師、一個宅男,兩個青年包括工長的養子和一個憤青。演工長的馬少驊在《走向共和》裏演孫中山,但在這裏是一個帶中國特色的小人物。與建築公司的中層套近乎,以為便於討債,怎知道反而在賭桌上賠掉老本,要賣血養家。後來更因為持有這兩百人的合同,被禁錮毆打。

外殼美麗蓋真像
推拿師則發覺,妻子所謂進城打工其實是當二奶,經常幫襯他的大客就是那個男人,而後者又是欠他薪水的建築公司老闆。兩仇交疊下,他幾乎殺了此人。

宅男則特忠厚。妹妹被人包養,但誕下女嬰後被逐出門。她迷戀城市,寧當髮妹也不回鄉。宅男邊照顧甥女邊找事餬口,情急之下被騙到黑窯當奴工。

戲裏唯一有文藝味的角色是憤青,憤世嫉俗但有情有義。由於失散的母親是歌女,自己也迷上了一個,以致成為建築公司打手的情敵,遭到群毆,愛侶也差點遭到狼吻。後者賣藝為生,惡勢力不容她演出,只好遠走高飛。憤青失卻摯愛,找情敵決鬥,但不屑於暗算他人,反過來救了對方一命……。

戲裏所反映的生活細節,港人很難想像。例如:民工賣一天勞力只有二十元,但感冒看醫生要七八十元,一旦入院,按金相當於幾個月的薪水、賣幾次血的錢。因此,農民特愛喝農藥。因為至少有幾千萬人,能死不能病,否則醫藥費幾代人都還不清。

內地建築之神速、美麗的外殼是中國人聰明勤快的象徵。勞力過剩的問題縱使一時間難以解決,但「命賤」絕對不能接受,民工即使在現階段也 deserve better。

教育需尋求新的均衡

原載《都市日報》<都市博客>專欄 2009 07 28

縱使上下兩代的權責失卻均衡,沒有人敢用政策去糾正。要到社會上無法承受其惡果,才有可能回轉。

TVB仿效英美的天才競賽,上演《超級巨聲》。有參賽的男子前晚出局後眼濕濕,因為所唱的歌是母親最喜歡的,言下之意,辜負了母親。與朋友講起,友人說,今天的年輕人傷心哭,開心也哭,太脆弱,上次的節目就不只一個參賽者落淚。

但也許這就是現在流行的率性。上一代在師長的威權中成長,遏抑情感,開不開心都不敢放開。1976年的香港小姐選舉,從英國回來參賽的林良蕙在台上得悉摘冠後,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大力甩頭。全港嘩然,痛斥其失儀。但其實,這可能是英國陶冶出來的真性情,只不過中國傳統要求女性矜持,令林小姐成為最不受歡迎的港姐。但隨着社會由貧轉富、教育觀念由中式束縛反過來變成美式放任,個人主義逐漸取代師長威權。1978年黃霑作詞的《問我》,唱出了港式個人主義的雛形。今天的一代在影音中成長,熱衷於表演。爭相上電視、當眾流淚只是其中一種形式。真正值得擔心的是,社會太重娛樂、太少內涵,人人想當藝人,很少人想做實事。這種矯枉過正相信還會持續一段時間。

傳統的家長式管教主要靠約束和懲罰。社會進步後,應該對受教者較為公平,誘導為主,衡工量值,獎懲兼備。但美式教育觀是另一個極端。首先是把學生的尊嚴等同人權,師長只能鼓勵,幾乎排除施壓、懲處的可能。與此同時,基於人生而平等的信條,聲稱一般人其實只發揮了二成智力。言下之意,學生表現差,是因為師長不懂得激發這八成潛力。年輕人永遠是對的!放任到這個地步,個人主義也就失卻積極進取的成分,只剩下消極放縱的一面。《問我》歌頌「我係我,全心保存真的我」時,也同時承擔責任:「無論我有百般對 或者千般錯全心去承受結果 面對世界一切」。但今天的社會愈來愈不講後一半。由於高舉人權,美式放任佔有道德高地,縱使上下兩代的權責失卻均衡,沒有人敢用政策去糾正。要到社會上無法承受其惡果,才有可能回轉。

至於社會富裕的副作用,主要是中產父母在物質上驕縱子女,在精神上逼迫子女投入鬥獸場。父母為了賺錢已心力交瘁,無法親自管教,於是為子女提供最好的學校,把責任推給老師,同時用物質和傭人來彌補對子女的虧欠。這類青少年精神上缺乏家庭溫暖、不堪學業壓力,容易逃避、反叛,物質上則慣了花費,唔知世界艱難。「溫室花朵」在家受寵,在學受放任教育保護,自律力弱。開始工作後,難免遭到斥責、貶抑,輕者辭工,流離浪蕩;重者輕生,製造社會新聞。基層青少年則更慘。父母無錢也無力,家庭溫暖和物質麻醉都缺,學校又不是最好的。濫藥並非偶然。

但社會環境是成人設定的,不能完全怪青少年。如果我們的價值觀是「以錢為本」,而中學生人浮於事,即使找到工作,月入也只有五千,那就很難怪「?模」逼爆書展,又或者有人去援交。

向左走、向右走──書裡看中國



原載《信報》<兩地一檢>專欄 2009 07 27

在經濟低迷和(○+靚)模爭議(至今最出「色」的報章標題是〈書展外圍戰周秀娜舔雪糕vs Kama奶任飲〉)中,書展明天落幕後,入場人次可能再創新高。

至於場內可讀的書,名家早有推介,這裡談談我的偶遇:內地專欄作家許知遠的《醒來-一一零年的中國變革-從甲午戰爭到鍍金時代》(湖北長江零九年;香港版出版者不詳),英國外交專家Mark Leonard的《What Does China Think?》(倫敦FourthEstate零七年底;台北「行人」零八年底出版了繁體譯文《中國怎麼想?》)。

這兩本書提到的官商勾結、貧富懸殊、政治壓制、破壞環境,無人不知,但長於分析。更重要的是,國人寫的一本走右,洋人寫的走左(本文所謂的左右純就兩者之間相對而言,並非絕對的座標),說明國情之嚴重,不論左右派都很心焦。

相對書展和傳媒的焦點,這兩本書也凸顯了港人視野的局限。三大報包括在社會議題上走左的一份,過去三天的頭條依次是(有簡化):週五〈飛腳踢子 狠父囚兩年〉〈節能環釋毒氣兩婆媳缺氧死〉〈稅局有意追稅 陳振聰撲水〉;週六〈捲入熨布機少女慘死〉〈豬流感逼爆醫院〉〈熨衫機夾死半工讀考生〉;周日〈綠巴狂插車尾3死 14傷〉〈小巴撼櫃車3死〉〈小巴大災難3死14傷〉。七個是突發,一個講名流,只有疫情涉及面較廣。換言之,約只有一成報章頭條對應重大的議題。

兩本書裡,我先看到的是《中國怎麼想?》因為從書名聯想到內地反美中年的《中國不高興》和與其唱對台的《中國為甚麼不高興》(以上兩書可在book.qq.com閱讀),更暗含「中國往何處去?」的老話題。

中國用威權結合官僚資本,現代化快過歐美當年。加上金融海嘯動搖了世人對美式資本主義的信心,雖然發展中國家不可能都仿效中國、放棄西式民主,但這的確是美國和右派的夢魘。圍繞這兩條路線的鬥爭極其尖銳。

由其零六年的著作《Why Europe Will Run the 21st Century》可知,Leonard是泛歐主義者。有感於中國的發展,多次赴華取經、請教西方學者,為歐洲尋求「非美」的出路。但物以類聚,作者雖然也引用北大張維迎等右派,但談得來的主要是新左派,包括清華的崔永元和汪暉、港大的甘陽(最著名的是借用已故經濟學家Schumpeter熊彼得的理論,把文革譽為「創造性破壞」,相當於中文說不破不立)、中大的王紹光(最著名的是九三年與內地同道胡鞍鋼合撰《中國國家能力報告》)。

此書指出了我們在認識中國上的一項空白。在毛澤東和鄧小平時代,國策的思源來自一人。也許因為政治局近年請學者「講課」,作者相信,胡溫主張「以人為本」,除了是應對社會矛盾,也受新左學者影響。言下之意,中共縱使仍一黨專政、總書記獨攬黨政軍大權,但構思不再限於一人。只不過本港傳媒六四情結深,講到新左時,不提理性的學者,只講反美的中年,更扯上慈禧的義和團、希特勒的黨衛軍,暗示愛國只會淪為中共的「走狗」,希望我們拋開國族,做其「地球人」。

由此書看,中國過去這三十年先右後左。鄧小平和江澤民主政的頭二十四年,以GDP為本,師法列根-戴卓爾的「大市場,小政府」,增津貼而撤福利。像美國人說的trickle-down economy,「讓一部份人先富起來」。但成長傲視全球的同時,階級矛盾惡化。胡溫入主後第二任內,逐漸往回扭,強化政府、介入分配、提供福利。新左派希望由此創建出一個既有效又公平的中式理想國;但右派對經濟沒有興趣,深信只有全民普選,中國才有救。

本書講出了六四一個另類的祕密:並非所有參與者後來都右傾。作者引述汪暉說,他在六四清晨與班上最後一批同學離開天安門廣場時,只有憤怒和絕望。接著上山躲了兩年,透過所認識的工農成了新左派,懷疑不經管制市場的公義性,相信政府在這方面要肩負大任。但在江澤民時代只能走入地下,以「沉默、流亡和機智」來抵制鎮壓。

限於篇幅,Leonard的書就講到這裡,以下講許知遠的《醒來》。我得知後者,是因為海外友人轉來香港版的序言〈鍍金的中國迎來了什麼?〉(見七月二日英國《金融時報》簡體版)。作者對香港的看法在港很普通,但勝在文才。我到書展找,但網上沒有說香港誰出版,最後只在天地圖書買到內地版。

用日本明治維新與中國清末以來追求現代化的失敗作對比,本屬老生常談。但本書善於歸納,深入淺出,言簡意賅,沒有一般人文偉論的艱澀。以下摘錄香港版序:
「在長達三十年的時間裡,……香港為……中國大陸,提供著大部分的情感和娛樂服務。」回歸之初「期待香港的法治系統、新聞自由、國際知識和多元社會的成長經驗,能夠推動中國大陸…..的變革。但十二年過去了,香港的自信跌入谷底,它渴望的是『自由行』所帶來的大陸消費者,期待的是新的中央政策傾斜,熱烈談論的是上海新面貌——這兩個城市的命運,似乎又要再次顛倒……中國……的自信正轉變成自滿,……怎麼還會傾聽那個香港的聲音,況且香港已經不再自信…….香港對於中國大陸的興趣,則開始不斷增加……被大陸的規模和財富震驚……小小的香港夾於英國和大陸之間,它習慣性的要與更強大的權力保持一致。」

大陸的「樂觀情緒,正不斷轉變成審慎和懷疑。…….不負責任的公眾情緒的興起,新國家主義的傲慢,民族情緒的封閉性,消費主義和娛樂業對年輕一代的傷害,社會的迅速庸俗化,互聯網的黑暗面,如今都變成了赤裸裸的現實。」

以下摘錄內地版序:
「今天的中國人……強烈的反智…….帶著『理性』、『實用』的面紗,……嘲笑……單純、理想主義的情感。…….對過去與未來興味索然、只生活在現在,…….相信除去加入了眾人的大合唱外,別無選擇。

「(法國哲學家)伯格森在一個世紀前曾說:『社會的進步是…….下定決心進行實驗之後才一蹴而就的。這就是說,這個社會必須要自信,……允許自己受到震撼,而這種震撼始終是由某個人來賦予的。』我相信,這一個多世紀的中國歷史中最讓人心醉的時刻,也正是這些震撼發生之時。」

(作者暗示,推進社會主要靠人的主觀能動性,有志者事竟成,有心的話隨時都可以政改,物質條件未成熟純屬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