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報 時事評論 2008 09 08
今天的兩個熱點,我都無可奉告。本文截稿時,立法會選舉仍未開票;至於股市會否像某報頭條說的〈海嘯〉,還請看本報曹Sir的論述,我只能祝你好運。
上周本報轉來一封讀者來信,回應上月二十五日的本欄。讀者說,「據本人所知」,奧運開幕式撤換真唱小妹妹的傳聞只是「誤解」。換言之,大官並未干預。最後不點名地指本報有「數個專欄」「偏激、武斷」,近乎「文革」大字報。
來信未說明消息來源、作者的身分或通訊方式,下款也不是人名,而是一句人們慣用來紓解胸中結鬱的四字口語。信是手寫的,下緣有打印的日期和時間,看來是隱去電話號碼的傳真。
我歡迎讀者指正。但對於無法查證的消息來源,恐怕只能割愛。
民調喧賓奪主
京奧閉幕後,新聞淡靜,我好不開心。傳媒職責所在,不得不谷選舉。但除了票站調查的爭議,其餘標題活像娛樂版,我翻過就算。寄來的傳單,轉身就塞進大廈的垃圾桶。拿起電話,一聽「我地係xx研究」就掛上。
這次選舉被民調喧賓奪主,很可以看出香港社會的性質。雖然有關方面第一次公布的民調也是我做的,我一向不回答民調。理論上,對公益性民調說實話是公民責任。但香港幾乎所有的事都是生意。我為甚麼要告訴你我怎麼想,讓你用來做你有償的事?我告訴你會選甲,甲就會當選?怎知道資料經你處理後,不是有利乙?即使民生調查,我也要看機構,消費者委員會我會回答,市場公司免問。
但我會因地制宜,如果身在西方,會比較接受民調。我這種區別對待,西方人肯定不屑。大概源於基督教教義,他們堅信自己掌握了終極的真理,身處任何社會都不應妥協。
這種東西差異,本報也有論及。由於中、印等國經濟好,而英、美差,曹Sir前天提出一個美國學者Francis Fukuyama式的問題:中國的「新民主獨裁市場經濟」、伊斯蘭體制與英、美的自由民主市場體系,最終哪一方會主宰世界?
我希望,最終的勝利者不中也不西,而是一種新制度,而英美的民主和亞洲的威權朝新制度靠攏。經濟我不敢說,但英美政制在亞洲尚無成功的先例。行英國制的日本、印度、泰國頻頻換政府,只有馬來西亞比較穩定,但政爭手段並不光明。行美國制的菲律賓和台灣則趕不走貪腐的總統,要靠體制外的「人民力量」來解決。巴基斯坦在軍人干政和望族統治之間徘徊,而且換領袖動輒要殺人。台灣有秩序的交替,算是美國模式在東亞唯一成功的例子,只可惜被統獨對立和上層貪腐拖後腿。
競選成功龍變蟲
由薩爾科齊、福田康夫、李明博到馬英九,近年冒起的領袖有一個規律:競選一條龍,任內一條蟲。前任無能或腐敗,國人把高呼改革的新人視為救命草,但很快就失望,希望再換人。選舉變成開賭:永遠有希望,但永遠在下一次。美國這次的奧巴馬對麥凱恩,恐怕也不例外。
一句話,選民不滿求變,但動不了政府的慣性,挫折感強,趨向分化和偏激。香港昨天的選舉亦然。這部分原因是現在的選民感性急躁、凡事要即時見效。但領袖換來換去都不行,會否是現有的制度已不適用於今天的選民?
更不要說,英美民主無法擺平世界各地的種族和宗教矛盾。由泰國的僵局和巴基斯坦已故總理的丈夫接替妻子的空缺即可知,發展中地區限於歷史條件,選民的意志並不那樣自由,選票未能改變鄉紳把持政治的局面。
這並非否定民主、抬舉威權。但以亞洲的發展看,政制有如房屋,是否牢固、舒適,關鍵在地基。底下是泥沙、沼澤,即使照搬英美上蓋的圖則,也複製不了白宮和唐寧街十號。英美的民主建基於人本、公平競爭、願賭服輸的幾百年傳統。亞洲要有這個地基,民主的上蓋才會穩妥。但外來文化要靠教化才能內化成生活習慣,無法靠立法來立竿見影。整個過程少說也要一百幾十年。
同文章可怡上周五〈愈西化愈反西〉一文所講的心理實驗,很能說明西方和亞洲青年的差異。實驗一是請這兩組人看一缸魚,再加以描述。西方人注意其中最大的魚的外型和游姿;亞洲人關心魚缸夠大否、水夠清否,食物是否足夠。實驗二是請兩組人將牛、雞、草分成兩組。西方青年將雞和牛歸在一起,亞洲青年則把牛與草放在一起。
專家的解析是:西方青年看事物從個人出發,不受環境影響;亞洲青年看重人所處的環境。西方青年以科學分類,牛與雞都是動物;亞洲青年以生存條件分類,牛吃草,故同一組。
要問我,第一個答案與亞洲人相同,因為我先看客觀條件,只要環境好,不怕魚不開心(除非它有西方人富裕後的心理病)。第二個答案則與西方人相同,因為我讀科學出身。
實際與品味之別
用一句話概括這兩個實驗,那就是亞洲人講實際,西方人講品味。問題是,亞洲人為甚麼與西方人相反?關鍵恐怕還是在於貧富差距。西方人百多年前就已解決了「環境」問題,把生存當作理所當然,追求個體自主等高層次價值。但亞洲除了日本,步入近代後,人多地少、受殖民統治、外戰內亂,最近三四十年才見起色,很多人至今仍然赤貧。
亞洲人多「命賤」,因此關心生存的環境。此外也許知道自己不是基督教上帝的選民,不敢奢望有無窮的潛能以超越環境,只希望在現有的環境下有所改善。換言之,亞洲人的「好」是相對的,有些改善就開心,西方人的好是絕對的,不達到終極目標不罷休。亞洲人移民西方,不就是為了改善環境?
但我並不悲觀。亞洲人當收入和教化追近西方人時,相信也會有高尚的情操。中國人到時就會明白,「醜陋」和「傑出」都不是自己的天性。
1 則留言:
一)這次選舉沒有核心議題、經濟環境不差、投票率不高,選前一般估計,建制派會取得大勝,但出來的結果卻是,建制應勝未勝,泛民要輸不輸,為何?
除了是泛民擁有的票要比建制更“鐵”、更會配票(印之於選前的控訴,真是賊喊捉賊)外,比例代表制又一次發揮了壓大扶小的作用:九八的選舉,比例代表制扶植了民建聯;今天,同一個制度挽救了建制派。如果得票率不變,制度換成了單議席單票制,民建聯的直選勝出者會多得多,這真是歷史的吊詭,不知日後泛民還會否諉過於比例代表制呢?
二)這是一次自相殘殺的選舉。這次兩派都固守地盤,最大的對手反而是來自內部,民建聯通過選舉“屠殺”了自由黨,正式使後者泡沫化,在可見將來,這個黨已沒有前途可言。民建聯雖沒有取得預期的大勝,但它得票穩步上揚(上屆頗有點運氣,今次則貨真價實),又統一了建制的勢力,無疑也有得着。
泛民內部方面,民主黨僥倖保住了龍頭的地位,剎住了跌勢,阻止了公民黨搶奪首領的位置,也保留了泛民紮根基層的血脈。
公民黨和社民聯則繼續印證了現代民主選舉就是傳媒選舉的說法,兩派勝出者都是傳媒的寵兒,或中產,或市井,鏡頭一亮相,勝過十年工,相信阿牛等人對這話必深有體會。
三)民主選舉是把社會分裂的制度。政客以黑白分明的說話簡化了複雜的現實,在神聖化自己、妖魔化對手之餘,對“叛徒”的打擊也絕不手軟,劉千石的落敗可作範例。往後兩派要和解,要走中道,似乎是痴人說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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