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1月8日 星期五

131108五:中國分成八塊更好?

   早在文革末期就聽兩個在我供職的粉紅色出版社當暑期工的西方留華學生說,中國如果當初被列強瓜分,會好得多。
   那時如果大陸的人這樣說,足以槍斃;西方人怕也要挨紅衛兵揍、驅逐出境。
   我當時是兩位年輕人的半個上司,負責審閱他們用英文編寫的文革歷史小冊子。上頭有鑒於官方的《Peking Review》西方人難以卒讀,想搞些粉紅色的。我的英文程度當然遠不足以潤飾英文人的作文,但左派出版社沒有兼通中英的西方人,廖化作先鋒
   兩人當著上司的面口沒遮攔,當然是知道我對左派來說也是外人,不會用中共的角度來判斷他們,更不會向「單位」上報。
   我當時從美國回來不久。在校時適逢美國青年叛逆的1960-70年代。大學生最恨要去越南打仗,惡鬥政府,「反動」言論平常到沒人當真。
   我由於捲入了港台留學生在美的保釣運動,曾經有美國馬列小團體的頭目來邀我與他一起上街反越戰。共產黨當時在美國是非法組織,我不知道有沒有因而被美國政府盯上。但至少在居美期間,未被官方要求第三類接觸。但那些年,不少來自台灣的保釣領袖因為由美國暗渡陳倉訪問「匪區」,被FBI上門問話。
   由於在美國見怪不怪,加上限於識見,不相信有人真以為「中國分裂會更好」,我把這兩位「外國朋友」的「瓜分利華」論當作笑話看。
   試想,當時大陸一般人月入三四十元、日用品樣樣要「票」配給、書店裡連巴掌大的《新華字典》都沒有,港人挑著一擔一擔的柴米油鹽、底衫厠紙,北上接濟親友。我這兩位西方同事,一個白人,一個華裔,竟敢在中共與西方勢不兩立的文革中赴華留學,在赤貧的環境下一呆多年。畢業後還來港為中共的文宣出力,愛中國之情,我望塵莫及。
   但將近40年後的今天,坐遊輪在地中海轉了半個圈就算是跑過四個國家,終於明白,一些愛中國的朋友大叫「分裂利華」時並非說笑,而是歐洲兩千多年歷史得出的痛心疾首。外遊回來後讀荷蘭學者Peter Rietbergen(李伯庚)的《Europe: A Cultural History》(2e 2006;簡體中譯《歐洲文化史》),感受更深。
   說白了,拆夥有利論背後的邏輯是:中國若在古時就分裂成一批中小國家,從正面看各國會在制度上競爭求進步,從負面看可限制人禍的範圍。如今2000年來只有一國,一家/一黨獨大,沒有競爭不特已,一旦遇到暴君、狂人,受害的是一般國家十倍甚至百倍的人口,禍及全球。
   說具體些,歐洲過去2,500年來,最大的人禍是希特勒的納粹黨以侵略來「統一」全歐、以及殺人以百萬計的種族清洗。但這場暴政前後不過十年,就因為瘋狂失控,自取滅亡。
   相比之下,毛澤東掌控了全球最多的人口將近30年,社會滲透度有過之而無不及,受害人數和加害的時間都大得多。至今將近70年,在一些人包括港人眼裡,人類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人禍沒完沒了。
   Rietbergen的上述著作指出,歐洲長達千年的中古時期,小國林立。今天的西歐大國意大利、德國,當時本身分成很多小國,甚至一城一邦。由於對手近在咫尺,彼此都想壓倒對方,為免被兼併,不能不自強。
   同樣重要的是,貴族與君王都擁有土地,雙方的權勢只有中小地主與大地主之別,並非中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一人獨尊。    
   說白了,歐洲小國的君主必須與貴族甚至平民共存,想暴政也不行。中國的王朝則非爛得到人民忍無可忍、揭竿起義,才可望翻盤。但群雄競逐必天下大亂,生靈塗炭,可能要死十萬計的國民才復歸於治。周而復此2,500年,誰算得出代價有多大?
   近年在國是上官方走左,民間走右。上文借時下流行的口吻說得極端些,希望反映現實,並非贊成國家解體或被瓜分。至於香港,謀求獨立不但不切實際,客觀上也難以生存。
   但話說回來,正如歐洲小國林立是本身條件的產物,中國2,500年來大一統亦本身條件使然。不問歐洲的條件而照搬其「成功」經驗,恐怕不切實際。
   午夜想到上文,爬起來上博。要回去睡了,否則今天會渾渾噩噩。

1 則留言:

Patrickov 提到...

中國不是沒有分裂過。

第一個想到的是魏晉南北朝三百年。

宋朝某程度上不算統一王朝,遼 / 金、西夏、大理各自成一角,連同五代十國,當時中國是分裂了三百多年。

現在如果講「分裂帶來競爭」,日本在東、美國在後、俄國在北,不見得不是競爭了。反而是「控制人禍」這一點比較重要。

我不相信吃了一百年苦的大陸人會認同分裂可解決問題 (生存空間問題),甚至我所認識的台灣人也越來越覺得和平統一不遠。

現下大中華區最反共的應該是香港人,因為香港給英國人管的太好了 (至少是最後二十年管的太好) ,經受不起向後的改變。

梁振英集團、民建聯、工聯會等團體之所以令許多人氣憤,應該是因為這些團體給人「主動渴望並實行那些『向後的改變』」的感覺。